“这三十万,一分一毫都是我的!” 堂哥把存单摔在灵堂供桌上。
“我给大伯擦了六年褥疮,喂了三年流食,他走那天攥着我的手……” 他声音发哑,指腹磨着相册边角的包浆,“就换这几本废纸?”
“外人就是外人!” 堂哥一脚踹翻旁边的小板凳,“我爸的东西,轮得到你哭丧?”
相册被抢得撕开个口子,一张纸簌簌掉在香烛前,火光映着 “借条” 二字 —— 原来大伯早把十六年的苦,都算清了。
1.
大伯走的那天,章正义握着大伯渐渐凉透的手。
十六年的日子像电影片子似的在脑子里过 —— 刚接大伯来家里时,老人还能拄着拐杖遛弯。
后来瘫在床上,屎尿都是他伺候,夜里喘得厉害,也是他爬起来给顺气。
葬礼刚散,村长就把众人叫到堂屋。
“根据遗嘱,” 村长推了推眼镜,“存款三十万,归建军。”
堂哥立刻直了直腰板,接过存单时故意晃了晃,嘴角撇出笑:“还是血缘亲,外人再忙活也白搭。”
章正义攥着那本相册,硬纸壳封面都被汗浸湿了。
他不是图钱,就是心里堵得慌 。
这十六年, 大伯住院十几次,堂哥一家在国外务工,只回来看过三回,每次待不了两天就走。
如今老人刚闭眼,就被人用 “外人” 两个字钉在地上。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弄明白大伯为啥这么安排,哪怕只是为自己这十六年的真心讨个说法。
后半夜整理大伯遗物,他摸着相册边角发呆,突然摸到扉页里夹着东西。
抽出来一看,是半张撕坏的便签,蓝黑墨水写着 “借条”“建军”,还有个模糊的日期。
章正义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这里面有啥说道?
2.
章正义把相册摊在桌上,指尖划过一张泛白的照片。
那是十年前的冬天,大伯突发高烧,村里的路结着冰,他背着老人往镇卫生院跑,棉裤湿了半截,冻得像块铁板。
大伯趴在他背上,气若游丝地念叨:“小宝,慢点,别摔着。”
这光景刚在脑子里站稳,就被另一幅画面扎得生疼。
那天他在家族群里看见堂哥发的朋友圈,碧海蓝天里,堂哥一家正外出游玩,配文是 “总算逃离家里的糟心事”。
当时他正给大伯擦身,老人还问:“建军啥时候回来?” 他只能含糊地说 “快了”。
他揣着照片去找父亲,想问问大伯有没有提过遗嘱的事。
老爷子听完,把旱烟锅往炕沿上一磕:“你大伯偏心亲儿子,人之常情!照顾他十六年又咋了?你就是没人家亲儿子亲,别自找不痛快。”
正闷着,三姑掀帘进来了,手里拎着袋苹果,眼神却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相册。
“小宝啊,” 她往炕沿上坐,“这相册要是没啥用,不如给你哥留个念想?他说不定能给你点补偿。”
章正义把相册往怀里一抱,后背直冒冷汗。
他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些人眼里,十六年的伺候,还不如堂哥那声 “亲爹” 金贵。
可他偏不信,大伯不是糊涂人,这相册里一定藏着啥。
3.
第二天一早,院门外就传来皮鞋踩水泥地的声响。
章正义刚掀开窗帘,就见堂哥领着个穿蓝褂子的男人站在院里,那男人手里还拎着个工具箱。
“开门!” 堂哥拍着门板喊,“三姑都跟我说了,那相册说不定藏着老东西,咱得当面清点清楚,免得以后说不清。”
章正义心里咯噔一下,敢情三姑转头就把话递过去了。
他刚拉开门,堂哥就带着人往里闯:“这是我爸的老房子,我看自己家东西,天经地义。”
穿蓝褂子的男人往堂屋柜上瞅:“陈哥说的就是这个樟木箱?我开锁技术一绝,三分钟就能打开。”
“你敢!” 章正义猛地拦在柜前,那箱子是大伯生前锁相册用的,钥匙早被老人揣进了骨灰盒。
堂哥伸手就推他,两人在屋里搡起来,樟木箱上的铜锁被撞得叮当响,箱角的相册滑出来,“啪” 地摔在地上,相框裂成了蛛网。
章正义被推得撞在炕沿上,额头磕出个红印子。
他顾不上疼,扑过去把相册搂在怀里。
章正义摸着额头的疼处,忽然想起大伯临终前三天,眼神亮得很,攥着他的手说:“相册里的东西,比钱金贵。”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相册,指腹摸到封面的磨痕,心里更笃定了 —— 这里面藏着的,绝不止老照片。
4.
章正义揣着相册往大伯老房子走,脚刚踩上门槛,就被院里的阵仗唬住了。三姑领着几个叫不上名的远房亲戚,堵得门都没缝。
“可算把你盼来了。” 三姑脸上堆着笑,手却快得像抢菜似的夺过相册,“让大伙儿瞅瞅,到底是啥宝贝疙瘩,值得你护得跟命根子似的。”
相册被传着翻看,有人咂嘴:“就这?泛黄的老照片,能当饭吃?”
另一个亲戚凑过来打圆场:“正义啊,你看这样中不中?让你堂哥拿五万块,这相册给他,也算你没白伺候大伯一场。”
“这不是钱的事。” 章正义伸手去要,被那亲戚拦住:“咋不是钱的事?你大伯偏心亲儿子,你还较这个劲干啥?识相点,拿了钱走人。”
正吵着,堂哥从外面晃进来,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我就说他不肯交吧?爸的东西,轮得到外人指手画脚?”
他这话像往油锅里扔了火星,亲戚们的话更难听了,“鸠占鹊巢”“想占便宜” 的字眼往章正义耳朵里钻。
混乱中不知谁推了一把,章正义踉跄着撞在墙角,相册 “哗啦” 散了架。
几张照片飘到堂哥脚边,其中一张是堂哥小时候骑在大伯肩头,老人笑得满脸褶子。
堂哥弯腰捡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背面,突然 “咦” 了一声 —— 那上面有行小字,是大伯的笔迹。
章正义趁他们发愣,赶紧把散落的照片往一起拢。
他瞥见堂哥捏着照片的手指在抖,心里忽然跳出个念头:这些照片,怕是要出事。
5.
堂哥捏着照片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把脸凑得很近,像看啥稀世珍宝。
“建军三岁,骑在爸爸肩头逛庙会,糖葫芦沾了满脸。” 他念出声时,声音都发飘。
章正义趁机把散落的照片往怀里搂,转身就往大伯卧室跑,“砰” 地锁了门。
身后传来堂哥的吼叫:“你给我出来!那是我爸写的字!”
他背靠着门板喘气,把相册摊在炕上一张张翻。
刚翻了没几张,眼泪就下来了 —— 每张照片背面都有字。
有张他给大伯剪指甲的照片,背后写着:“正义剪指甲比护工仔细,轻重刚好,不像建军,小时候给我拔白头发,差点把头皮揪下来。”
还有张他带儿媳妇来看大伯的,写着:“侄孙媳妇送的棉鞋,软和,比建军寄的名牌保暖。”
翻到最后一页,一张泛黄的纸片掉了出来。
不是照片,是张借条,借款人处写着堂哥的名字,金额三十万,还款日期写着 “父百年后归还,赠予章正义,以补十六年照料之恩”。
落款日期是五年前,旁边还按了个红手印,是大伯的。
章正义拿着借条的手直哆嗦。
他总算明白了,大伯哪是偏心,是怕堂哥赖账啊!
老人知道自己走后,亲儿子未必认这笔账,才故意在遗嘱里说 “存款归建军”,实则是用这种法子逼着堂哥履约。
门外的砸门声越来越响,堂哥在外面喊:“你再不出来,我砸门了!”
章正义把借条塞进裤兜,抹了把眼泪 —— 这回,他腰杆能挺直了。
6.
章正义拉开门时,堂哥的拳头正好扬在半空。
见他手里攥着张纸,堂哥的眼神直了:“你偷了我爸啥东西?”
“不是偷的,是大伯留给我的。” 章正义把借条往堂哥眼前递,“你自己看。”
堂哥扫了两眼,突然抢过去撕,却被章正义早一步抽回。
“五年前你做生意缺钱,找大伯借了三十万,说好了他百年后还,当作补偿我照顾他的辛苦钱。”
章正义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大伯怕你不认账,才在遗嘱里那么写。”
堂哥脸涨得通红:“胡说!这是假的!”
章正义没跟他吵,转身去找父亲。
老爷子正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听完章正义的话,又看了借条上的手印,烟锅子 “当啷” 掉在地上。
“你大伯住院时跟我念叨过,说建军性子野,怕他以后赖账……” 老人抹了把脸,“这手印是真的,他当年给人在生产队当队长,按手印的规矩从没错漏。”
有了父亲这话,章正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他给堂哥打去电话,对方在那头吼:“别想用张假条子讹我!有本事去法院告!”
章正义没动气,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银行。
柜员查了流水,五年前的确有笔三十万的转账,从大伯的账户转到堂哥名下,备注写着 “暂借”。
他把流水单打印出来,刚走出银行门,就撞见堂哥带着三姑过来。
“哟,这是没讹到钱,来银行哭穷了?” 三姑叉着腰堵路。
堂哥伸手就要抢流水单,章正义侧身躲开,掏出手机亮出借条的照片:“大伯的笔迹,银行的流水,还有我爸作证,要不要去做鉴定?”
堂哥的手僵在半空,三姑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章正义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十六年的辛苦,值了。
大伯没糊涂,他的好,老人都记在心里。
7.
家族聚餐被三姑吆喝着凑齐了,说是 “商量大伯后事收尾”,其实就是给堂哥撑场子。
刚坐上桌,堂哥就拍着桌子喊:“今天把话挑明,那三十万是我爸留给我的,谁也别想惦记!”
三姑跟着敲边鼓:“就是,有些人借着照顾的名义,想谋家产,良心过得去吗?”
章正义没急着说话,从兜里掏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大伯临终前三天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点喘,却字字清晰:“建军那三十万是借的,他答应过还…… 正义啊,委屈你了,大伯没白疼你……”
录音放完,满桌人都愣住了。堂哥脸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喊:“假的!这是合成的!”
“是不是合成的,去鉴定就知道。”
章正义把银行流水单和借条复印件往桌上一推,“五年前三月十六号转的账,备注‘暂借’,借条日期一模一样。大伯的手印,我爸能作证。”
堂叔突然开口:“建军,你爸住院那年,你是不是说在外地开会?那段时间可是正义伺候的。”
另一个亲戚也跟着点头:“正义给你爸擦身喂饭,我去看过好几次,大冬天的守在病床前,眼都熬红了。”
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堂哥的脸越来越白。
他猛地站起来想走,被章正义叫住:“大伯不是要你的钱,是想让你明白,亲情不是靠血缘说嘴,得靠真心换。”
堂哥的脚像钉在地上,半晌,突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我对不起我爸…… 也对不起你……”
三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悄悄坐回了座位。
章正义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块堵了许久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大伯的苦心,没白费。
8.
三天后,堂哥把三十万转到了章正义卡上,又多打了五万,红着眼圈说:“这点钱不够赔你十六年的辛苦,你务必收下。”
章正义把那五万退了回去,指着桌上的相册:“我要的,大伯早就给我了。”
他找了家照相馆,把相册里的照片全扫进电脑,洗了两套出来。
一套自己留着,另一套送给堂哥时,对方捧着照片掉眼泪:“这张我骑在爸肩头的,我都忘了。”
章正义在相册扉页写了行字:“血缘是老天爷赏的缘分,陪伴才是自己挣的情分。”
章正义把大伯的相册摆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他望着那些泛黄的照片,忽然懂了大伯的心思 —— 老人哪是在分配财产,是在给他们上最后一课。
章正义摸了摸相册封面的磨痕,心里敞亮得很:人这一辈子,争来争去的钱财都是过眼云烟,唯有真心相待的日子,才会像老照片一样,咋看都暖心。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