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01
李佳产假快结束了，但说好来帮忙带孩子的婆婆，一直没动静。
李佳很着急，晚饭时，特意向廖凯问起这事。
廖凯不急不躁地说：“你放一百个心，这事我来搞定。”
他说得这么笃定，李佳便信了。
可是，一晃半个月过去，婆婆还是没有要来的迹象。
李佳坐不住了，追问廖凯。
廖凯半天没回应，末了，小心翼翼地说：“老婆，我妈放了我鸽子，她说，适应不了这边的气候。”
李佳当时就炸了：“那怎么办？你口口声声说不用我费心，现在我马上要上班了，孩子谁带？
廖凯又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车到山前必有路！其实当初我也有顾虑，要是把我妈接过来，万一你俩处不好，多影响家庭和谐？要不你辞职算了！反正我的工资也够用，养得起你；专家不都说了，陪伴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李佳气得呕血，心想，当初怎么就爱上了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啊。
02
李佳自然不想辞职。
她说：“我自己赚钱才能花得理直气壮，在家带孩子，没了收入，天天掌心朝上，不得每天看你脸色？”
廖凯抱住李佳，笑着说：“我的好老婆，养你天经地义，以后，我主外，你主内，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就放心吧。”
见李佳不语，廖凯又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家务活我全承包了。”
李佳叹口气：“好话谁都会说，反正承诺不用上税！”
廖凯笑嘻嘻地说：“要不然呢，你能找到适合带娃的人吗？反正请保姆我不同意，又贵又不省心。”
03
李佳还真被难住了。
她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自己的亲妈。
可是，妈妈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有高血压，还有颈椎病。
爸爸早逝，妈妈独自将她拉扯大，她实在不忍心再让妈妈操劳。
思虑再三，李佳只能辞职，从此变成了全职主妇，每天在柴米油盐奶粉尿布中度日子。
一开始，廖凯下班回来确实会主动搭把手，可没几天，他渐渐露出大爷本色，进屋就四仰八叉地窝进沙发，大呼：“好饿，好累。”
有一次，女儿果果拉肚子，李佳忙着照顾，廖凯到家时，饭还没做。
他一见厨房里冷锅冷灶，脸色就不好看了：“怎么还没做饭？我累了一天，都快饿死了。”
话音未落，果果又拉了，哇哇大哭。
李佳披头散发，抱着果果冲进卫生间，见廖凯不动，吼道：“你站着干嘛？过来帮忙啊！”
廖凯不情愿地跟过来，嘟囔着：“我累了一天，回来还得管孩子，家要我养，家务也要我干，铁人也受不了啊！”
04
李佳旧事重提：“当初不是你说的，下班回来主动做家务吗？也是你说，只有分工不同，不论高低贵贱吗？廖凯，这才过了几天，你就忘了？”
廖凯无言以对，想了想，换了口气：“是是是，都是我说的，那也得分情况呀，我现在接了新项目，特别累，真没心思做家务！”
李佳反驳：“谁不累？你要是觉得我不累，就在家待一天试试！”
廖凯不吭声了。
半晌，他语气温软地说：“老婆，你别气，咱俩都是为了这个家，你想想，以后用钱的地方那么多，我不努力怎么行？”
“要不……”他试探着开口，“要不把咱妈接来，我知道，她老人家身体不好，咱也不用她干重活，就给你搭把手，行吗？你放心，只要我有时间，肯定也会帮忙的！”
05
那个晚上，李佳一直在考虑廖凯的建议。
把妈妈接来，她担心妈妈的身体吃不消；不接来，长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就在李佳左右为难时，妈妈主动打来电话，说自己在家闲着没事，想过来住一段时间，看看孩子。
于是，廖凯欢天喜地地把丈母娘接来了。
妈妈原打算住几天就走，但看到李佳被孩子磨得精神萎靡，特别心疼，当即决定留下来，帮女儿一把。
李佳担心妈妈的身体。
妈妈让她放宽心：“没事，我身体好着呢，我也不用干重活，至少你去做饭时，我能看着果果，免得她磕着碰着。”
不等李佳说话，廖凯抢着说：“妈，您要是能留下来帮我们，那就太好了；以后，这里就是您的家！我不光是你女婿，还是你半个儿子！”
说完，三个人都笑了，气氛很融洽。
06
有了妈妈帮忙，孩子和家务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李佳轻松了不少。
妈妈嘴上说搭把手，可实际上帮李佳分担了不少。
有妈妈在，李佳至少能吃上现成的饭菜，白天能补个完整的觉。
吃得好，睡得着，人也就精神了许多。
现在，廖凯也特别省心。
每天回到家，他会钻进厨房，假模假式地忙活一阵儿，说点好听的话。
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老婆，你妈就是我妈，我肯定像亲生儿子一样孝敬她！”
廖凯没想到，此话说出去不久，考验就来了。
那天，妈妈正在洗碗，突然说胸口疼，接着脸色苍白，蹲到了地上。
李佳见势不对，赶紧拨了120。
事情来的太突然了。
送到医院后，妈妈被诊断为主动脉血管夹层破裂，病情凶险，医生建议立刻手术。
看着几个小时前还好端端的妈妈，就这样被推进了手术室，李佳差点崩溃了。
如果妈妈一直在老家休养，不来帮她带孩子；如果她当时坚定地拒绝妈妈的帮助，不让她操劳，她现在肯定还好好的。
说到底，是她这个做女儿的，拖累了妈妈。
07
廖凯抱住哭成泪人的李佳，安慰道：“你别急，这不是正在手术吗，不管怎么样，妈的病，咱们肯定要管到底。”
李佳度秒如年，她在心里一遍遍祈祷，妈妈一定会渡过难关。
手术持续了近九个小时，等到手术室门口的灯终于灭了。
李佳猛地站起来，幸好有廖凯扶住，不然，水米未进的她肯定会晕倒。
万幸，手术非常成功。
李佳喜极而泣，倒在廖凯怀里。
08
妈妈被转移到ICU病房。
医生表示，手术成功不代表脱离危险，具体恢复情况因人而异。
李佳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她恳求医生用最好的药：“只要能救我妈，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廖凯也在一旁附和，心里却直打鼓。
丈母娘进手术室前，他已经缴了10万块，一场手术下来，这些钱已所剩无几。
刚才听医生介绍，像这种开胸手术，住在ICU，一天的费用就要两万多……
等待的过程中，廖凯只能暗求菩萨保佑，丈母娘早日好起来，不然，这就是个无底洞。
09
妈妈恢复的不错，进ICU的第二天，她甚至在拔管时，跟李佳说了句：“别担心！”
李佳又是哭，又是笑。
她觉得妈妈终于又回来了，真好！
廖凯也打心眼地高兴。
毕竟，丈母娘早一天出院，就意味着能多省下一笔钱。
他和李佳都是家境普通的年轻人，在这座城市里，算得上白手起家。
前年，他们刚还完房贷，才敢要孩子。
丈母娘这一病，几乎要掏空小家的家底。
可是，就在两人盼着妈妈早点出ICU时，妈妈的病情却急转直下，出现术后肺部感染，直接上了呼吸机。
医院下达病危通知单的同时，也下达了催款单。
李佳看到病危通知单，哭得死去活来。
廖凯拿着催款单，也想掉眼泪。
丈母娘在ICU住了十来天了，加上手术，前后已花去近三十万。
作为女婿，如果家里有钱，哪怕花再多，他也在所不惜，可现在，他真的已经弹尽粮绝了。
廖凯私下里借了一圈，可是，除了父母打来的八万块，朋友们多是工薪族，凑来的三五万，也是杯水车薪。
10
那几天，医生一直跟他们说，不要放弃希望。
但是，廖凯加了许多病友群，看到了太多病友人财两空的故事。
就是在这家医院的ICU里，每天都有家属不堪重负，要求拔掉呼吸机。
廖凯也咨询过专家，大家说法基本一致，像这种情况，生存几率本来就低，即便手术成功，也难逃术后感染。
他觉得，是时候跟李佳认真谈一次了。
廖凯也是在心里酝酿了半天才开口：“佳佳，群里有个叫沧浪的网友，昨天接他爸出院了。”
“他爸出院了？”李佳燃起一丝希望。
“没有。他爸也是术后感染，在ICU住了一个多月，前后花了一百多万，还是没能治好，他们拔了呼吸机……”
“你什么意思？”李佳的声音尖锐起来。
“没，没，没什么意思，就是，我们没钱了。”
“没钱就卖房子！”李佳态度决绝，“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要救我妈！”
11
两个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打那儿之后，廖凯来医院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以工作忙为由。
但是，妈妈的医药费每天都要缴。
这些事之前都是廖凯一直顶着，如今他撤了，压力就转到了李佳身上。
李佳铁了心要救妈妈。
为了筹钱，她拜托做房产中介的朋友，将家里的房子挂了出去。
这套房子地段不错，关键还是学区房，很快就有了买家。
由于房子是夫妻共同财产，卖房需要双方同意，可廖凯哪里肯签字。
于是，两人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从前总是哄着老婆开心的廖凯，这次居然寸步不让。
12
李佳厉声道：“如果不是你求我妈带孩子，她会突然发病吗？”
廖凯说：“你要搞清楚，这个病是高血压引起的，哪怕你妈不来，在家一样可能发病。”
李佳心里一阵钝痛，眼泪止不住地流：“廖凯，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你妈，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是谁说的，我妈就是你妈？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真把我妈当亲妈了吗？”
廖凯不为所动：“我现在就摸着良心说，我不把她当亲妈，我会把家底都花光？就算里面躺着的是我妈，我也会理智对待，你知道我们现在花了多少钱？卖了房，我们住哪里？果果上学怎么办？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我不管！”李佳不想再听廖凯的经济账，让她放弃自己的妈妈，除非杀了她！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不会放弃。
“反正，我是不会签字卖房的！你要真想卖，卖你妈老家的房子吧！”廖凯态度坚决到冷酷。
李佳丢下一句“你还是个男人吗”，扭头就走。
最终，李佳没能卖成自己的房子。
当然，也亏了廖凯提醒，她托姨妈将老家的房子迅速低价卖掉，筹了一笔钱救急。
13
说来也是万幸。
妈妈在ICU住了近一个月后，病情得到控制，不久转入了普通病房。
在普通病房又住了大半个月，终于康复出院了。
出院那天，医生护士都来欢送，直夸她创造了奇迹。
妈妈扶着李佳的手，笑盈盈地说：“躺在那里的时候，我就想，我现在还不能走，我外孙女还那么小，我要看着她长大！”
李佳的眼泪再次涌出来，她紧紧地握住妈妈的手，庆幸自己没有放弃！
14
只是，李佳没有带妈妈回自己的那个家。
妈妈出院前，她已经租好了房子，也准备重新找工作。
虽然李佳什么也没说，但妈妈似乎已经看出了端倪。
这天，妈妈主动跟李佳谈心。
她说：“小廖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一直跟他闹别扭，不肯回家，还拒绝他的帮助；事情经过，他也跟我讲了，妈说句公道话，作为女婿，他做得可以了，你换位想想，如果里面躺着的是你婆婆，你肯不肯卖房呢？”
“佳佳，人这一辈子太长了，我们不能指望身边的人，事事都如我们的意；小廖说，你要跟他离婚！这事，我坚决不同意！”
15
李佳久久没有回应。
这些天，廖凯一直给她发信息，又是道歉，又是下保证。
那些漂亮的话曾经管用，可现在已经激不起她心里的半分波澜。
李佳也知道，妈妈的话不无道理，可是，她就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她永远不会忘记，在妈妈命悬一线之际，这个男人选择了退缩。
若是她也命悬一线，这个男人会如何选择？
死亡是一道残酷的测试题，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面对。
李佳决定，是否继续过日子，让时间来回答。
而比这个问题更重要和紧迫的，是自己要经济与精神双重独立起来。
说到底，首先自己要强大，其次……都是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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