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收尾时,院子角落的石榴已红透了枝头。我从学校背回一袋新书,直奔伯父家。堂姐找出她最爱的《大众电影》,小心翼翼撕下封面给我包书皮——刘晓庆俏丽的笑脸,从此成了语文课本最鲜明的标记。她轻轻点着我的额头叮嘱“好好读书”,我却抬手指向石榴树,盯着满枝红果直嚷:“要吃!”堂姐摘了最大的一个递来,我迫不及待咬下,涩味瞬间漫开,忙一口吐在泥地上。她笑着取来小刀,将石榴划开,取出宝石般晶莹的籽儿,我尝了尝,甜意立刻浸满舌尖。
那时院子里还有棵桔树,春天花香能飘满整个院子,秋天枝头就挂满青黄的桔子。母亲总在桔子没完全变黄时,一个个剪下来装进坛子。可等整个冬天过去,坛里只剩一堆桔子皮。母亲把皮晒得金黄金黄,剪成细条再晒干,到了年前做冻米糖时,就加进配料里。咬一口裹着桔皮的冻米糖,满嘴都是清清爽爽的桔香。
日子一晃就是几十年。后来我的肠胃总不舒服,好几年也没见好。偶然听说用桔子皮、石榴皮加红茶泡水喝能改善,想着吃不坏,便试着做了。
家里那棵种了十几年的石榴树,以前我总嫌它挡阳光,没怎么在意,如今瞧着却格外顺眼。我把用桔皮和石榴皮泡水喝的事情告诉了父母,母亲一听直跺脚:“前几年邻居来讨石榴果,说晒干磨粉是中药,我当时还没当回事!”现在才知石榴果是好东西,母亲念叨着“今年说什么也不送人了,给你留着”。
那天我回父母家,见院墙头的竹筛摆得整整齐齐——以前这是晒干货的地方,如今晒的不是菜干,而是剥得干干净净的石榴皮。秋风一吹,皮儿渐渐变得黄而硬。我笑着打趣“就差桔子皮了”,老爸却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个茶叶罐头:“桔子皮啊,有的是。”打开一看,里面满满都是剪好的桔皮细条,金黄金黄的,还透着淡淡的桔香。“这是去年的,还有好几罐呢。”老爸说,“桔子皮是陈的好,这就是陈皮。”
又到初秋开学季,我学着当年堂姐的样子,找了本漂亮杂志的封面,给孩子包课本。孩子睁着眼睛满是惊讶:“这是什么古董办法呀?”说着他拿出同学送的新款书皮,轻轻一套就裹住了课本,简单又方便。这回轮到我愣住了。
后来每到桔子大量上市的季节,我也试过吃了桔子晒皮,可要么发了霉,要么忘了剪细条。大概是心里总笃定:不管我晒不晒,只要老爸在,就总有现成的桔子皮等着我。母亲则把家里的石榴树当成了宝贝,连邻居家孩子想摘朵花都不允许。
如今每天,我都会把桔子皮、石榴皮和红茶放进玻璃茶壶里。看着水慢慢染上黄红相间的颜色,香气一点点漫开来,桌上摊着本包了书皮的小说,恍惚间就像回到了当年的课堂。那些年的记忆,连同这杯茶的暖意,在身体里慢慢发酵,漾开一圈又一圈温柔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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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施群妹
责编:李 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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