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薇
林婉清出嫁那日,母亲将一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绣在锦帕上,塞入她手中。花轿摇摇晃晃,她攥着那八字真言,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惶恐,又有一丝莫名的安定。
婚后的日子,婉清将那句箴言奉为圭臬。丈夫陈志远是镇上小有名气的教书先生,温文尔雅却也固执己见。婉清事事以他为先,晨起备好温水青盐,晚间必候他归家用饭。志远起初颇为不适,笑言:“婉清,如今不是旧时,不必如此。”
婉清却只是温婉一笑:“夫为妻纲,古理自有其道。”
志远摇摇头,却也不再多言。他教书归来,常与婉清说起学堂趣事,偶尔也论及时事。婉清总是静静听着,适时递上一杯热茶, seldom插话。邻居太太们偶来串门,见她如此,不免私下嚼舌,说陈家媳妇太过迂腐,简直是“封建余孽”。
婉清听了只是笑笑,不做辩解。她见过隔壁王家夫妻日日为谁主内谁主外吵得鸡飞狗跳,也见过李家媳妇强势霸道,丈夫终日垂头丧气。而她与志远,却几乎从不争执。她敬他,他便爱她;她容他,他便让她。这般相处,竟是别样的融洽。
转年春天,婉清有了身孕。志远喜不自胜,待她越发体贴,甚至破了自己“君子远庖厨”的原则,学着为她熬粥炖汤。婉清孕中不适,他也夜夜为她揉腿捶背。邻居见了一致认为陈先生“惧内”,志远听了也不恼,反而笑道:“贤妻值得敬,何来惧内之说?”
秋日产期至,婉清艰难生下一子,自己却因血虚之症一病不起。志远请遍名医,药吃了一副又一副,婉清却日渐消瘦。最后一位老郎中私下对志远道:“夫人这是心结难解,药石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志远守在婉清床前,握着她枯瘦的手,泪落如雨:“婉清,你有什么心结,告诉我可好?”
婉清气息微弱,良久才道:“我怕...怕是不能陪你白头了。我这一生,以夫为天,却不知...不知你可曾真的快活?我是否只是一个顺从的木偶,而非你心之所爱?”
志远闻言怔住,蓦然明白这些年来,婉清的“从”并非怯懦无主,而是聪慧的包容;她的“敬”不是卑躬屈膝,而是深沉的爱与尊重。而他,享受着这份包容与尊重,却忘了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傻婉清,”志远拭去她眼角的泪,“你可知,‘从’不是盲从,‘敬’不是畏惧。这些年来,是你用智慧经营这个家。外人笑我惧内,我却知那是敬妻。你当我真不知你暗中接济贫困学生?不知你替我安抚动怒的父母?不知你默默修正我文章中的错漏?夫妻之道,贵在相互成全,哪有什么单方面的顺从?”
婉清眼中渐渐有了神采。原来她所做的一切,他都懂。
“我要你好起来,”志远紧握她的手,“我们要一起看着孩子长大,到时候你教他敬人,我教他读书。古人言语或有时代之限,但其中的智慧与深情,却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经此一席话,婉清的心结渐解,加上药剂调理,身体竟一日好过一日。等她能下床行走时,已是冬尽春初。
那日夕阳西下,婉清抱着孩子在院中晒太阳,志远提早归来,见她面色红润,不由欣慰。他接过孩子,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上面绣着八个字——
“痴孒惧内,贤妻敬夫”
婉清接过,见背面添了一行新绣的小字:“敬中有爱,惧内含情。相辅相成,白首同心。”
二人相视而笑,怀中婴儿恰在此时发出咯咯笑声,仿佛也懂得这人间至理。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你我。古语或许有其时代之限,但其中的智慧与深情,却穿越时空,温暖着每一个愿意用心理解的灵魂。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