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青城山脚下有个古镇,镇西头住着个郎中,姓秦名守义。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一手针灸术出神入化,只是为人孤僻,看病从不在白天,只在月上中天时开诊。
镇上的人都说秦郎中古怪,却没人敢得罪。前几年有个外乡恶霸,嫌秦郎中看病慢,掀了他的药摊,当晚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没等天亮就断了气。
这年开春,镇上接连出了怪事。先是杂货铺的王掌柜,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像顶着团雪;接着是木匠李师傅,原本壮得像头牛,突然变得面黄肌瘦,走两步就喘。
更邪门的是绸缎庄的少东家,才二十出头,竟染上了咳血的毛病,请来的大夫都摇头,说他元气耗尽,没救了。
少东家的娘急得团团转,听人说秦郎中能治怪病,揣着银子半夜找上门。秦郎中隔着门问:“病人是不是总做噩梦,梦见穿红衣裳的女子?”
少东家的娘一愣,连连点头:“是是是,您咋知道?”
“让他来。” 秦郎中开了门,屋里弥漫着股草药和檀香混合的怪味,墙上挂着幅《黄帝内经》的拓本,字迹模糊不清。
少东家被扶进来,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眼睛里布满血丝。秦郎中搭了搭他的脉,眉头皱成个疙瘩:“晚了,精气被吸得差不多了。”
“秦大夫,求您救救我儿!” 少东家的娘 “扑通” 跪下,眼泪直流。
秦郎中叹了口气,从药柜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色药丸:“每晚一粒,用无根水送服,或许能多撑几日。” 他顿了顿,“让他别再去镇东头的胭脂铺。”
少东家的娘刚要问,秦郎中却摆了摆手:“走吧,天亮前别再来。”
送走母子俩,秦郎中关上门,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些泛黄的卷宗,最上面写着 “采精术” 三个篆字,字迹阴森,像用鲜血写的。
他摸着卷宗,想起五十年前,师父临终前的话:“此术阴毒,能吸人精气续命,练此术者,必遭天谴,你切记,万万不可碰。”
可如今,镇上的采精术,比师父记载的更邪门。秦郎中吹灭油灯,屋里只剩下月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镇东头的胭脂铺是三个月前开的,老板娘姓苏,名媚娘。二十岁上下,穿件石榴红的旗袍,领口开得很低,露出雪白的脖颈,走路时腰肢扭得像水蛇,见过她的男人,没一个不魂不守舍的。
媚娘的胭脂水粉做得奇特,抹在脸上,能让女子容光焕发,男子见了,更是挪不开眼。只是买过她胭脂的男子,没过几日就会变得萎靡不振,像被抽走了魂魄。
绸缎庄的少东家,就是她的常客,隔三差五就去买胭脂,说是给相好的,回来后就精神恍惚,夜夜做噩梦。
这夜,秦郎中换上夜行衣,像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来到胭脂铺后墙。铺子里还亮着灯,隐约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夹着媚娘的浪笑,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他撬开后窗,往里一看,只见媚娘正坐在个年轻书生腿上,手里把玩着支银簪,簪头对着书生的眉心,发出微弱的红光。书生眼神迷离,嘴角挂着傻笑,像是中了邪。
秦郎中看得真切,那银簪是用阴年阴月阴时的坟头土炼的,能引动人体内的精气,通过肌肤接触被媚娘吸走。这正是卷宗里记载的采精术,只是被她改良了,更隐蔽,也更歹毒。
媚娘突然抬起头,对着窗户的方向笑了笑,声音柔得像棉花:“外面的客人,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杯茶?”
秦郎中心里一惊,知道被发现了,索性推开门走进去。书生还瘫在椅子上,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面如金纸,眼看就要不行了。
“秦郎中,稀客。” 媚娘站起身,旗袍的开叉露出雪白的小腿,“您也想学采精术?我可以教您啊。”
“你这妖女,残害生灵,就不怕遭报应?” 秦郎中从怀里掏出根银针,对准媚娘的眉心。
媚娘却不怕,反而往前凑了凑,吐气如兰:“报应?我都活了三百年了,还怕什么报应?” 她说着,手指突然变长,指甲变得乌黑,像鹰爪,抓向秦郎中的脸。
秦郎中早有防备,侧身躲过,银针 “嗖” 地扎在媚娘的胳膊上。媚娘惨叫一声,胳膊上冒出黑烟,皮肤像被烧焦的纸,裂开道道口子。
“老东西,找死!” 媚娘眼睛变得通红,屋里的胭脂水粉突然炸开,粉末弥漫在空气中,带着股甜香,闻着就让人头晕。
秦郎中屏住呼吸,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里面装着艾草和雄黄,是防蛊的。他把香囊扔向媚娘,香囊炸开,粉末落在她身上,媚娘像被泼了硫酸,惨叫着滚在地上,化成了团黑烟。
等烟散了,屋里只剩下那个昏迷的书生,还有满地的胭脂水粉,散发出刺鼻的臭味。秦郎中探了探书生的鼻息,还有气,赶紧掏出药丸给他服下。
回到家,秦郎中才发现,刚才躲闪时,胳膊被媚娘的指甲划了道口子,伤口乌黑,正往肉里渗,像有条小蛇在爬。他知道,自己中了采精术的毒。
他赶紧给自己施针,挤出黑血,又熬了锅解毒汤,喝下去,才觉得好受些。可伤口还是隐隐作痛,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
第二日,镇上的人发现胭脂铺关了门,推门进去,只见地上躺着个书生,还有满地的狼藉。有人认出书生是邻村的秀才,赶紧把他送回家,灌了碗热汤,才醒过来。
秀才醒来后,疯疯癫癫地说,媚娘不是人,是只狐狸精,用采精术吸人的精气修炼,他看到媚娘的尾巴了,毛茸茸的,像条大扫帚。
镇上的人吓坏了,纷纷跑到秦郎中家,求他想想办法。秦郎中却闭门不出,他知道,媚娘只是个小角色,她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东西。
夜里,秦郎中做了个梦,梦见师父站在云端,指着他的胳膊说:“此毒无解,除非找到千年雪莲,可雪莲长在雪山之巅,有雪怪看守,你去了也是送死。”
“那我也得去。” 秦郎中说。
师父叹了口气:“你这性子,跟你爹一样倔。记住,采精术的要害,不在术,在贪,人不贪,就不会被诱惑。”
梦醒了,秦郎中的胳膊更疼了,伤口已经溃烂,露出了白骨。他知道,自己没时间了。
他收拾了个包袱,装着银针、草药,还有那本记载采精术的卷宗,准备去雪山找雪莲。临走前,他去了趟绸缎庄,见少东家已经醒了,只是还很虚弱,正由娘喂着喝粥。
“秦大夫,谢谢您。” 少东家的娘作揖道谢。
秦郎中摇摇头:“看好他,别再让他贪美色,不然神仙也救不了。” 他从怀里掏出本医书,“这是我毕生所学,留给你们,或许有用。”
出了镇,秦郎中往雪山走去。山路崎岖,积雪没膝,寒风像刀子,刮得脸生疼。他的胳膊越来越疼,有时疼得走不动路,就坐在雪地里,给自己施针,歇会儿再走。
走了七天七夜,终于到了雪山之巅,只见悬崖上长着朵雪莲,花瓣洁白,花蕊金黄,在风雪中闪闪发光,像颗星星。
可雪莲旁边,蹲着只雪怪,身高三丈,浑身雪白,长着三只眼睛,正盯着雪莲,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冻成了冰碴。
秦郎中知道,硬拼肯定不行,雪怪皮糙肉厚,刀枪不入。他想起师父说过,雪怪怕火,尤其是硫磺火。
他从包袱里掏出硫磺和火折子,趁雪怪转身的功夫,点燃硫磺,扔了过去。硫磺火 “轰” 地烧起来,蓝色的火苗舔着雪怪的身子,雪怪惨叫着滚在地上,化成了滩水。
秦郎中爬上悬崖,摘下雪莲,刚要往下爬,突然觉得头晕目眩,胳膊上的伤口喷出黑血,他眼前一黑,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个山洞里,身边坐着个老道,鹤发童颜,正给他包扎伤口。老道手里拿着那朵雪莲,已经做成了药膏,抹在他的伤口上,凉凉的,很舒服。
“你是谁?” 秦郎中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老道按住。
“我是你师父的朋友。” 老道笑了笑,“他算到你有此一劫,让我来救你。”
秦郎中这才明白,师父早就安排好了。老道给他喂了口雪莲汤,他顿时觉得浑身有力气,胳膊上的伤口也不疼了,溃烂的地方长出了新肉。
“采精术的毒解了,但你要记住,” 老道看着他,“这世上最厉害的采精术,不是妖术,是人的贪心。只要人不贪,妖术就无处施展。”
秦郎中点点头,把那本卷宗拿出来,递给老道:“这东西留着是祸害,您烧了吧。”
老道接过卷宗,扔进火里,卷宗烧得噼啪响,冒出股黑烟,像有无数冤魂在哭。等烟散了,火里只剩下撮白灰,被老道一吹,散在了山洞里。
回到镇上,秦郎中把老道的话告诉了乡亲们,让他们别贪小便宜,别被美色诱惑,踏踏实实过日子。乡亲们都记下了,从此镇上再也没出过怪事。
秦郎中的胳膊好了,只是留下了道疤痕,像条小蛇,时刻提醒他,人心的贪念,比任何妖术都可怕。
他依旧在夜里开诊,只是不再孤僻,常跟来看病的人说些做人的道理。有人问他,采精术到底是啥样的,他总是笑着说:“就是让人贪心的东西,你不贪,它就伤不了你。”
过了几年,秦郎中收了个徒弟,是个孤儿,聪明伶俐,就是性子有些急躁。秦郎中教他针灸,也教他做人,告诉他:“医者仁心,不仅要治身体的病,还要治心里的病。”
徒弟问:“心里的病咋治?”
秦郎中指着窗外的月亮:“就像这月亮,有圆有缺,人也一样,有贪心很正常,关键是要能控制住,别让它泛滥。”
徒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师父的话记在心里。
又过了几十年,秦郎中老了,走不动路了,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徒弟给人看病。徒弟已经成了镇上有名的郎中,医术不比他差,为人也和善,深受乡亲们的尊敬。
临终前,秦郎中拉着徒弟的手:“记住,采精术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贪心。你要好好做人,好好行医,别学那些歪门邪道。”
徒弟点点头,眼泪掉在秦郎中的手上:“师父,我记住了。”
秦郎中笑了,闭上眼睛,再也没睁开。
镇上的人把秦郎中葬在了青城山脚下,给他立了块碑,上面写着 “仁心济世” 四个大字。每年清明,都有人去给他扫墓,给他烧些纸钱和草药,说让他在那边也能行医。
有人说,在月圆之夜,能看到秦郎中的影子,在镇上溜达,看见有人贪心,就会咳嗽两声,提醒他们。等那人回过神来,影子就不见了,只留下股草药的清香。
而那个关于采精术的故事,也一代代传了下来。大人们常对孩子说:“别贪心,不然会被狐狸精用采精术吸走精气的。” 孩子们听了,吓得赶紧把手里的糖分给别人,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其实,哪有什么采精术,不过是人们用来说教的工具,提醒自己,做人要本分,别贪心,不然迟早会栽跟头。就像秦郎中说的,心里的病治好了,身体的病自然就少了,日子也就顺了。
如今,青城山脚下的古镇还在,秦郎中的药铺也还在,只是换了徒弟的徒弟在经营,药铺的门上挂着块匾,写着 “戒贪” 两个字,苍劲有力,像秦郎中的笔迹,时刻提醒着来来往往的人,贪心是祸,知足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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