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停了。郑娟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时,客厅的门锁“咔哒”响了一声。
是张磊回来了。他换鞋的声音很重,后跟磕在鞋柜上,发出闷响。郑娟没回头,从消毒柜里拿出两只碗,摆好。
“饭好了?”声音带着点刚下班的倦意,落在餐桌上,像一粒石子掉进旧水缸,没激起什么波澜。
“嗯。”郑娟应了一声,给他盛了碗米饭。
桌上三菜一汤,都是张磊以前爱吃的。炒青菜脆生生的,番茄炒蛋的汤汁裹着蛋碎,还有一碗冬瓜排骨汤,排骨炖得脱了骨。以前每次做这些,张磊总会笑着说“还是家里的饭香”,现在他只是拿起筷子,夹了口炒蛋,慢慢嚼着,没说话。
郑娟也拿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空气里只有咀嚼声,还有窗外偶尔飘进来的车流声。她忽然想起刚结婚那年,也是这样的傍晚,张磊会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说他在公司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那时候厨房的灯是暖黄色的,照在两个人身上,连油烟味都觉得甜。
“今天楼下超市鸡蛋打折,我买了两盒。”郑娟没话找话,声音干干的。
“哦。”张磊点点头,夹了块排骨,“明天我要晚点回来,部门聚餐。”
“知道了。”郑娟低下头,扒拉着碗底的米饭。又是聚餐。这半年来,他的“聚餐”越来越多,回来的越来越晚。以前她会问和谁聚,什么时候结束,现在她只说“知道了”,连多余的一句“少喝点酒”都懒得说。
吃完饭,张磊把碗一推,起身去了客厅。他陷进沙发里,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郑娟收拾着碗筷,水流哗哗地响,盖过了客厅里偶尔传来的短视频笑声。
她洗到那只张磊用了五年的马克杯时,停了手。杯壁上结着一层薄薄的茶垢,褐色的,一圈圈的,像没擦干净的旧年轮。以前她总嫌他不爱干净,每次喝完茶都要抢过来仔细洗,用海绵擦蘸着洗洁精,一点点蹭掉,擦得杯壁亮晶晶的。那时候张磊会从背后凑过来,笑着说“你比我妈还管得多”,然后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偷个吻。
可现在,她看着那层茶垢,只觉得累。
洗干净又怎么样呢?明天他还会用,后天还是会结上。就像这日子,今天擦干净了,明天又会落上灰,后天还是一样的琐碎。
她把马克杯随便冲了冲,放进沥水架里。茶垢还在,像一道浅痕,留在那里,也像留在心里。
收拾完厨房,她走到客厅门口。张磊还在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嘴角偶尔勾一下,不知道在笑什么。他没回头,也没注意到她站在那里。
郑娟没说话,转身回了卧室。她坐在床沿,看着床头柜上的相框。照片是结婚时拍的,她穿着婚纱,张磊穿着西装,两个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紧紧牵着的手,指缝里都是亮闪闪的光。
那时候她以为,婚姻就是两个人手牵手,把日子过成糖。可现在才知道,日子不是糖,是茶。一开始是浓的,有茶香,后来泡得久了,就淡了,凉了,杯壁上还结了洗不掉的垢。
她伸手碰了碰相框里张磊的脸,指尖冰凉。
卧室的门没关严,客厅里的笑声飘进来,断断续续的。郑娟躺到床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被子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是她今天中午刚晒的。以前张磊总说,她晒的被子比酒店的舒服,现在他大概早就忘了。
窗外的天慢慢黑透了,路灯亮了起来,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郑娟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块。
不是恨,也不是怨,就是累。
厌倦了每天重复的做饭、洗碗,厌倦了两个人坐在一起却没话说,厌倦了看着那只结了茶垢的马克杯,却连伸手去擦的力气都没有了。
客厅里的手机声停了,大概是张磊睡熟了。郑娟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
也许明天早上,她会把那只马克杯仔细洗干净。也许不会。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今晚的月光,和很多个晚上一样,冷清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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