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的玻璃罐里,那枚扇贝正卧在细碎的海沙中。乳白的壳面泛着珍珠般的虹彩,边缘的波纹被海浪磨得圆润,壳内侧的横纹里还嵌着几粒细沙,像藏着未干的海水——这是去年在青岛海边捡到的,母亲说“贝壳里住着海的声音,只要把它贴在耳边,就能听见潮水的故事”。
第一次遇见它,是在退潮后的清晨。我踩着微凉的海水在滩涂散步,脚趾忽然触到片坚硬的东西,弯腰拨开细沙,这枚扇贝便露了出来。壳面沾着褐色的海藻,缝隙里还裹着湿沙,却难掩那层淡淡的虹彩,像被海水镀了层碎钻。我捧着它往岸边跑,贝壳碰撞掌心的“沙沙”声里,混着远处的潮声。母亲接过贝壳,用海水轻轻冲洗,“你看,它的纹路多像海浪的形状,每一圈都记着海的日子”。那天的阳光落在壳面上,虹彩随角度变幻,我忽然觉得这不是普通的贝壳,而是海送给我的、会发光的礼物。
贝壳的纹路里,藏着无数潮起潮落的印记。有处浅褐色的斑点,是被小海螺附着过的痕迹,边缘还留着圈淡淡的压痕,像给扇贝盖了个小小的邮戳;壳尖处有个细小的缺口,是被礁石磕碰的,母亲说“这是它在海里经历的风浪,就像人要经历挫折才会成长”;最特别的是壳内侧的横纹,深浅交错,像本摊开的日历,记录着它从幼贝到成贝的时光。我常对着光看这些纹路,想象它曾在海底的礁石上,听着潮声慢慢长大,看朝阳从海面升起,看晚霞把海水染成橘红,看夜晚的星星落在波心。
把贝壳贴在耳边的瞬间,总能听见奇妙的声响。起初以为是幻觉,后来发现无论在阳台、在书房,甚至在深夜的卧室,只要将壳口贴近耳畔,就能听见“嗡嗡”的轻响,像潮水在远处涌动,又像海风拂过沙滩。母亲说这是“贝壳记住的潮声”,就算离开了海,也依旧把最珍贵的声音藏在壳里。有次我考试失利,躲在房间里哭,抱着玻璃罐把贝壳贴在耳边,潮声的“嗡嗡”声里,仿佛有海在轻声安慰:“没关系,像潮水一样,退下去还会再涨上来。”那天的潮声陪了我很久,直到眼泪干了,心里的委屈也慢慢散了。
贝壳最热闹的时刻,是在去年的家庭聚会上。我把玻璃罐抱到餐桌旁,让亲戚们轮流听贝壳里的潮声。表妹贴着贝壳瞪大了眼睛:“真的有海的声音!”表弟则好奇地问“贝壳里是不是藏着小海浪”,连平时严肃的外公,也笑着把贝壳贴在耳边,说“想起了年轻时在海边当兵的日子”。母亲给大家讲捡到贝壳的清晨,讲滩涂的细沙,讲远处的渔船,贝壳的虹彩在灯光下轻轻晃动,像把海边的阳光也带进了屋子。那天的聚会,因为这枚小小的贝壳,多了许多关于海的话题,也多了许多笑声。
它也曾帮我留住过夏天的记忆。去年暑假,我在贝壳上用丙烯颜料画了片海浪,蓝色的浪尖托着朵白色的浪花,还在壳边缘画了几只小螃蟹。画完后,我把贝壳放在阳台晒干,颜料牢牢粘在壳面上,像给它穿了件新衣服。开学后,我把贝壳带去学校,放在课桌的抽屉里,每当上课累了,就拿出来看看上面的海浪,仿佛又回到了海边的那个夏天,脚趾踩着湿沙,耳边听着潮声。有次同桌看到贝壳,羡慕地说“我也想去海边捡这样的贝壳”,我笑着把贝壳递给他,让他也听听里面的潮声,看着他惊喜的表情,我忽然觉得,贝壳里的不仅是潮声,还有分享的快乐。
现在这枚扇贝依旧躺在玻璃罐里,我又往罐里加了些从海边带回的鹅卵石和贝壳,让它不再孤单。女儿总爱趴在书桌旁看玻璃罐,小手指着扇贝问“妈妈,它是从海上来的吗”,我把她抱到怀里,让她把贝壳贴在耳边,“你听,这是海在跟你说话呢”。她认真地听着,小脸上满是好奇,“海在说什么呀”,我笑着说“海在说,等你长大,就带你去看它”。
暮色漫进房间时,夕阳透过玻璃罐,给扇贝镀上了层暖黄的光,壳面的虹彩在暮色里依旧清晰。忽然明白,这枚海边捡到的贝壳,从来不是普通的纪念品。它是海的信使,把潮声、阳光和海风都装进壳里,送到我的身边;它是时光的标本,记着海边的清晨、家庭的聚会和女儿的好奇;它是温暖的念想,无论走多远,只要把它贴在耳边,就能想起海的辽阔,想起那些被海风拂过的、温柔的日子。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玻璃罐里的细沙,扇贝轻轻晃了晃,仿佛还在跟着潮声轻轻摆动。我知道,它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某天带女儿去海边,让她也捡一枚属于自己的贝壳,让海的声音,在我们的生命里,永远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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