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苏慧娘的脸上,生疼。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背上的药篓往上托了托。药篓里装着刚采的几株黄精,原本还打算再往深山里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些稀罕药材,可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她的计划。
"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慧娘叹了口气,四下张望寻找避雨之处。她今年三十八岁,虽已过了青春年华,却仍保持着姣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只是此刻被雨水淋得狼狈不堪,发髻松散,几缕湿发贴在脸颊上。
远处隐约可见一个山洞,慧娘顾不得多想,快步向那里奔去。就在她即将到达洞口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树林间闪过,那挺拔的背影和走路姿态,分明是她的女婿韩明川。
"明川?"慧娘惊讶地叫出声,可那人影已经消失在雨幕中。她皱了皱眉,女婿不是说今天要去县城给女儿抓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
好奇心驱使下,慧娘放弃了避雨的打算,跟着那人影的方向追去。山路湿滑,她几次险些摔倒,却仍坚持跟着。转过一道山梁,她看见女婿钻进了一个黑黝黝的山洞。那洞口形状奇特,像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周围寸草不生,连雨水落在那附近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蟒蛇洞?"慧娘心头一颤。村里人都知道这座山有个蟒蛇洞,传说里面住着一条成了精的巨蟒,几十年来无人敢靠近。女婿为何要进这种地方?
慧娘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跟进去看看。她从药篓里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吹燃,借着微弱的光亮踏入洞中。洞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明川?明川你在里面吗?"慧娘轻声呼唤,声音在洞壁间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没有回应。只有滴水声和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慧娘越走越深,火折子的光忽明忽暗,照出洞壁上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像无数只伸向她的手。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移动。慧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中的火折子差点掉落。她屏住呼吸,慢慢向前挪动脚步。
转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她双腿发软——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蟒盘踞在洞穴中央,鳞片在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而她的女婿韩明川正跪在巨蟒面前,双手捧着一个陶罐,似乎在接取什么。
"啊!"慧娘惊叫出声,火折子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熄灭了。黑暗中,她听见巨蟒发出"嘶嘶"的声音,还有女婿惊慌的喊声:"岳母?您怎么在这里?"
"明川!快离开那里!"慧娘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想要拉回女婿。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洞中响起:"苏慧娘,别来无恙啊。"
慧娘浑身一颤,这声音...这声音竟然来自那条巨蟒!更令她惊骇的是,巨蟒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你...你会说话?"慧娘声音发抖,在黑暗中摸索着后退。
"把火重新点燃吧,让我好好看看你。"巨蟒的声音出奇地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怀念。
韩明川急忙捡起火折子重新点燃,微弱的光亮再次充满洞穴。慧娘这才看清,巨蟒的头高高昂起,足有半人高,金色的竖瞳在火光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它的嘴边,正缓缓滴落某种透明的液体,女婿手中的陶罐接的正是这个。
"岳母,您别怕,它...它不会伤害我们。"韩明川声音有些发颤,却仍挡在慧娘和巨蟒之间。
"明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条蟒蛇为何知道我的名字?"慧娘连珠炮似的发问,心中的疑惑和恐惧交织在一起。
巨蟒缓缓低下头,与慧娘平视:"看看我是谁。"
慧娘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双金色的眼睛,刹那间,她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化...
二十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她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女,跟着父亲学医。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在家中后院发现了一个受伤的年轻书生,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她不顾父亲"来历不明之人不可轻救"的告诫,偷偷为书生包扎伤口,熬药喂食。
书生自称林修文,说是进京赶考途中遭遇山匪。他在慧娘家养伤半月,两人朝夕相处,渐生情愫。然而就在他伤愈准备离开的前夜,父亲发现了这个秘密,勃然大怒,将书生赶出家门。慧娘记得那晚书生临走时深深看了她一眼,说:"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画面一转,慧娘看到自己出嫁时的场景,看到女儿出生时的喜悦,看到丈夫早逝后的悲痛...最后画面定格在女儿病重,女婿韩明川四处求医的场景。
"啊!"慧娘猛然从幻象中惊醒,踉跄后退几步,被女婿扶住。
"你...你是林修文?"慧娘难以置信地望着巨蟒。
巨蟒微微点头:"正是。当年我被仇家追杀,化作人形躲避,幸得你相救。后来我恢复法力,本想报答你,却得知你已嫁作人妇。我不便打扰,只能暗中守护。"
慧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二十年前的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竟然是眼前这条巨蟒所化?
"那明川...他为何会在这里?"慧娘转向女婿,眼中满是疑问。
韩明川低下头:"岳母,我...我是来求取蛇蜕的。素心(慧娘女儿)的病需要百年蟒蛇的蛇蜕做药引,我寻遍各处都找不到。三个月前,我在山中采药时遇到这位...这位林先生,他说愿意帮我,但需要时间准备。"
慧娘这才注意到,洞穴角落堆着一些半透明的蛇蜕,在火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所以这三个多月,你每天早出晚归,说是去县城求医问药,其实是来这蟒蛇洞?"慧娘声音发颤,不知是愤怒还是感动。
韩明川跪下:"岳母恕罪,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事太过离奇,我怕说出来您不信,更怕您担心。素心的病一日重过一日,我实在走投无路..."
慧娘看着女婿憔悴的面容和布满老茧的双手,心中一酸。这三个月来,女婿确实消瘦了许多,眼中常带着血丝,原来都是为了女儿奔波劳碌。
"起来吧,我不怪你。"慧娘扶起女婿,转向巨蟒,"林...林先生,多谢你救我女婿,救我女儿。"
巨蟒缓缓游动,巨大的身躯在洞穴中蜿蜒:"不必言谢。当年若非你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暗中关注你们一家。看到素心生病,我便设法引明川来此。"
慧娘这才恍然大悟:"所以明川突然精通医术,能开出那些奇特的药方..."
"是我在梦中传授于他。"巨蟒的金色眼睛闪烁着温和的光芒,"慧娘,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临走时说的话?"
慧娘点点头:"你说'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今日便是报恩之时。"巨蟒说着,突然浑身发出淡淡的金光,巨大的身躯开始收缩变化。慧娘和韩明川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巨蟒渐渐化作人形——一个身着青衫,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正是二十年前的林修文模样。
"这..."慧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修文微微一笑:"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当年为躲避仇家,不得已化为原形。如今仇家已灭,我也无需再隐藏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盒,递给韩明川:"这里面是我百年修行所积的灵蜕,足够治好素心的病。用法我已经教过你了。"
韩明川双手接过,激动得热泪盈眶:"多谢林先生!素心有救了!"
林修文又转向慧娘,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慧娘,这二十年来,你过得好吗?"
慧娘眼眶湿润:"丈夫早逝,我与女儿相依为命。好在女儿孝顺,女婿体贴,日子还算安稳。"
林修文点点头:"那就好。我本该早些现身相助,又怕打扰你的生活。如今缘分使然,我们再次相见,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洞外,雨声渐歇,一缕阳光透过洞口照射进来。
"雨停了,你们该回去了。素心还在等药。"林修文说着,身影开始渐渐变淡。
"等等!"慧娘急忙上前一步,"我们还能再见吗?"
林修文的身影已经半透明,声音却依然清晰:"有缘自会相见。记住,我永远在你们身边守护。"说完,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洞穴中只剩下慧娘和韩明川面面相觑。
"岳母,我们..."韩明川欲言又止。
慧娘深吸一口气:"走吧,回家救素心。今天的事,就当作我们三个人的秘密。"
两人走出蟒蛇洞,外面的世界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横跨天际。慧娘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神秘的洞穴,恍惚间似乎看到一条青色巨蟒在洞口微微颔首,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回家的路上,韩明川终于忍不住问道:"岳母,那位林先生...他到底是什么人?"
慧娘望着远方的山峦,轻声道:"他是一个守诺的人。"
当天晚上,按照林修文传授的方法,韩明川用蛇蜕配药给妻子服下。奇迹般地,缠绵病榻三个多月的素心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了。一家人喜极而泣,慧娘看着女儿女婿相拥而泣的场景,眼中闪烁着泪光,心中默默感谢那个守护了他们二十年的"书生"。
从此以后,慧娘偶尔会在梦中见到林修文,听他讲述山中的趣事。而韩明川的医术也突飞猛进,成了远近闻名的郎中,救治了许多穷苦百姓。每当有人问起他突然精通医术的原因,他总是笑而不答,只是望向远处的山脉,眼中满是感激。
至于那座有蟒蛇洞的山,村民们发现再也没有人见过那条传说中的巨蟒。有人说它已经得道成仙离开了,也有人说它只是藏得更深了。只有慧娘一家知道,无论它在何方,都仍在默默守护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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