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钱币市场正在复刻文玩圈的泡沫？

文 | 道总有理

8月份，全球第三方评级鉴定公司PCGS宣布，正式推出中国古钱币评级服务。一时间，古玩圈激起千层浪，据悉，自1986年成立以来，PCGS已认证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钱币超过5900万枚，认证钱币总市值超过572亿美元。

拍卖圈也同样兴奋。

全球钱币公开拍卖记录显示，由PCGS评级鉴定的一枚面值20美元的1933年圣高登斯双鹰金币，在2021年纽约苏富比拍卖上以1887.2万美元的价格成交，创下全球钱币公开拍卖的最高成交纪录。

中国钱币这边，由PCGS评级鉴定的1903年癸卯奉天省造光绪元宝库平银一两样币，在2022年北京诚轩春拍上以4657.5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成交，据悉，这枚钱币仅此一枚，被誉为“中国银币之王”。

这几年，古币市场突飞猛进，从“小众雅玩”跃升为“资产配置”新宠，甚至大量古币随玉石、翡翠一起充斥直播间，一度成为直播电商野蛮生长的产物，或许，PCGS的加入能让中国古钱币交易的信任体系再度升级。

然而，不少资深收藏者也在质疑：西方评级能读懂东方钱币吗？据悉，中国古钱币评级，从来不是简单地看真假、评分数。比如，一枚“清代咸丰重宝”，锈色深浅可能暗示埋藏环境，穿口修磨反映铸造工艺，尺寸、字口关乎母、样性质。

整个复杂的交易市场上，是否会因为一家评级机构的出现而有所改变，其实还未有定论。

高端币“熄火”，低端币崛起

在如今的收藏圈，古钱币始终有一席之地。

这主要是因为，我国古钱币的现存量远比想象中要大，尤其在一些窖藏遗址、墓葬遗址时不时会有大规模的古钱币出土。2013年，四川彭山江口沉银遗址的考古发掘中就出水了大量的明代古钱币。

其中，就连之前传言全国只有3枚的“西王赏功”金银币都一次性出水了200余枚。

悠久的历史背景让整个古钱币收藏圈，形成一条清晰的分化曲线：顶级珍品的年增值率居高不下，甚至能在拍卖圈动辄卖出百万千万的价格，但普通钱币受批量出土的影响，价格下探到百元千元一枚。

但有意思的是，这两年，古钱币交易市场中，高端珍品的市场热度反而不如普通品类。

数据显示，早在2023年，中国拍卖行业协会发布《2023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统计年报》，当年拍品均价由上年的5.54万元增至8.29万元，在各拍品门类中，油画及当代艺术均价为44.86万元，增幅最大，较上年增长了151.74%；邮品钱币均价为2.24万元，较上年下降了18.84%，成为书画、瓷玉、古籍中唯一下降的门类。

具体来看，唐代得壹元宝在2023秋拍成交价能高达2.53万元，但是到了2024春拍，价格跌至1.15万元，无独有偶，唐代顺天元宝，XF85分数在2022年为1万元左右，但到2024秋拍只有约4746元。

“首席收藏”数据显示，低端品类的市场增长的确要大于中高端品类，例如清代中央板块里更贴近日常市场的宣三和造总等普通品种，抢先一步走出回升行情。而相对中高端的丙午中字壹两、丁未壹圆、宣二水龙系列、长须龙和大清金币等品种，基本还保持观望情绪。

拍卖圈的高端币不再受宠，但另一边，随着古币的收藏门槛日渐降低，价值并不算大的低端币异军突起，直播间赫然成了“平民收藏运动”的核心战场。事实上，快手、抖音等平台要求古钱币商家入驻直播基地需要取得文物经营许可证（需200万注册资本+5名文博专家认证）。

但仍然有大量的直播间会以“粉丝交流”的名义来规避监管。

盘点抖音、快手上的头部钱币商家，2022年灰豚数据一则调查显示，抖音平台的头部钱币商家，近30天直播带货场次为40场，总销售额近50万，场均直播销售额超过1万元，每场直播时长均超过2小时，其直播商品单价也在200-500元区间为主。

这其中大概还要包括一些工艺制品，例如一套成本不足50元的宋钱筒子，被标价200-800元。

而快手这边，交易量也不可小觑，甚至客单价比抖音还要低，头部钱币商家近30天直播带货场次为28场，场均直播销售额超过1万元，每场直播市场均超过2小时，其直播间客单价为100-300元区间为主。

在直播生态的推波助澜下，大主播用个人IP更精准击中了消费者的轻量化收藏需求。比如与听泉鉴宝（已改名听泉赏宝）绑定过的“国博文物总店”店铺上线了古代钱币等商品链接，累计销量超5376件，新抖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3月份，“国博文物总店”近半年带货预估销售近50万元。

不止线上，线下的义乌收藏品市场内，古钱币价格从几十元到数万元不等，吸引大批90后、00后入场。不可否认，高端市场因曲高和寡渐失热度，低端市场在烟火气中野蛮生长，这已然是整个古币圈最鲜明的底色。

古钱币，能否成为下一个“Labubu”？

中国收藏家协会最新数据显示，2024年中国钱币交易市场规模已突破600亿元，年增长率稳定在15%左右。这里需要区分一个概念，中国钱币市场涵盖普通纪念钞纸币、流通纸币、纪念币、流通硬币、贵金属币和古钱银元等多个品类。

PCGS入局后，进一步完善了国内钱币的评级体系，而全球钱币评级体系其实早已成熟，从市场规模来看，2020到2024年，全球钱币评级市场由1,508.3万枚增长至2,000.9万枚，年复合增长率（CAGR）达到7.32%。

另外，“头豹研究院”数据预计，到2025—2029年，全球钱币评级市场规模将由1,808.0万枚增长至2,088.8万枚，CAGR为3.7%。据悉，本次PCGS杀进古钱币评级领域，采用10分制，目前主要针对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时期的各局小平钱（包括大样）。

评级体系的完善，会让国内的古钱币收藏成为下一个Labubu吗？

值得一提的是，钱币评级体系的普及的确曾引发起某类钱币的收藏热，比如机制币。据悉，“机制币”主要是用机器而非手工制作的各种金属币，国内比较有收藏价值的基本是民国时期的各类钱币，典型的包括袁大头。

这两年，国际拍卖圈中流行的大部分是机制币，2021年，4枚中国机制币拍卖成交单价超过千万元，北京诚轩拍卖数据显示，2021年春季拍卖会期间，诚轩拍卖机制币的成交金额近1.1亿元，到了秋季拍卖会，机制币成交金额则首次突破2亿元。

古钱币这边，是否会让类似的收藏热重现？其实这一点有待商榷。

首先，全球收藏圈都在挤压泡沫。中国财富网数据显示，2025年上半年，苏富比、佳士得、富艺斯三大拍卖行总成交额仅39.8亿美元，同比下滑6%，较2022年峰值缩水44%（减少超30亿美元）。

高净值人群的投资也逐渐不再热衷于古董、艺术品。胡润在今年3月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其调研的750位千万资产的高净值人群在投资方面，黄金保持首选，占比15.7%。去年，连马未都（国内收藏圈大佬）的公司都在裁员。

另外，整个亚洲的收藏爱好者在明显年轻化。佳士得数据显示，其新买家及竞投者中五成为千禧新世代或更年轻群体，初次参与拍卖的买家占比达17%。苏富比香港拍场中，40岁以下藏家占比达32%。

年轻人对于“古董”的看法与老一辈截然不同，在他们的意识里，除了依旧存在一夜暴富的期待心理，更多的则是因为古钱币赋予的情绪价值。比如在古钱币圈，曾经并不怎么值钱的“花钱”大受欢迎，民俗花钱又称“厌胜钱”，虽具钱币形态却非流通货币，是民间祈福、馈赠的非正用品，其概念有点类似于当今的“纪念币”。

花钱背后的民间叙事，一度成了年轻人的社交密码：商人腰间挂‘招财进宝’配刘海戏蟾图案求财源兴旺；书生携带‘青年登科第，寿桃加福禄’花钱祈登科上榜；孩童帽饰十二生肖、山鬼花钱护身……这些都精准地踩中了年轻人的情绪消费。甚至各类花钱的现代文创品也开始频频出现在年轻人的购物清单中。

数据显示，2025年初国内花钱拍卖成交价最高达9.6万元，暗八仙、二十四福寿等题材备受追捧。

然而，花钱其实并不在PCGS等机构的评级范围之内，即便是在，PCGS评级费多是百元起步，对于价值超过10万的珍品，则收取2000元基础费用外加2%的预估担保费，这样就意味着，普通小钱的评级成本可能比钱币本身还贵。

整个古钱币与Labubu 的消费逻辑完全不同，后者是零门槛的大众狂欢，但前者还有一定的门槛。

古钱币正在复刻文玩圈的泡沫？

古董钱币、珍稀木雕，文房四宝、奇石异宝……不可否认，在短视频的流量狂欢中，以上曾经属于小众圈层的爱好似乎越来越大众，尤其在直播年代，整个文玩赛道利用猎奇、鉴宝、暴富等手段，疯狂吸引流量。

早在2021年，巨量算数的数据就显示，抖音直播的 95 后带货 GMV 榜单中，文玩珠宝已跃居第三，2021 年 618 期间文玩品类涨幅更是达到惊人的 3000%。中信证券预测，到 2026 年中国文玩市场规模将突破 1.28 万亿元。

这其中，各色手串火过、深受中年大妈喜爱的翡翠火过、“滴血莲花”的价格甚至曾飙升到30 万元一串、崖柏也被炒到天价。到了保守投资年代，短视频上的古钱币因为与“钱”直接关联，也跟着火了。

而各大古钱币直播间的推广话术也都如出一辙：“现在最保守的投资就是钱币，你们要把它留好了，让你的家族因为你收藏了一个钱而改变你的家族生活，2035年，它升值十倍、二十倍、三十倍都有可能……”

话里话外，与各大文玩品类的购买逻辑高度相似。

坦白来讲，古币是有一定商业属性的，不谈本身的价值，这一品类里光文创的市场潜力就不可小觑。此前，多家博物馆与文创机构以古钱币为原型，设计成摆件、食品、冰箱贴、首饰，其中，中国钱币博物馆的“吉祥三宝”“五帝钱”深受年轻人喜爱。

无独有偶，河南博物馆推出了成套出售的古钱币巧克力，包含涉及春秋、战国、西汉、新莽、北宋、北齐等时期的10种院藏古钱币。当代年轻人对暴富捷径的集体渴求，让古钱币文创产品与相关内容走红网络。

《2024抖音博物馆年度数据报告》显示，截至2024年底，认证为政务号和机构号的博物馆已有856家，同比增长17%。过去一年，856家博物馆抖音账号累计播放量达9.8亿,同比增长6.5%。

其中，2024年度博物馆账号累计播放量TOP5的就有中国钱币博物馆。

但除了这些官方账号，整个短视频平台上还是中小商家居多，受制于授权问题与资质问题，这类账号的基本变现途径是通过“鉴宝”来积累粉丝，然后带货变现，这一套路尤其适用于古玩珠宝类。

抖音上有个“海东鉴宝珠宝精选”通过鉴赏珠宝玉石积累超450万粉丝，同时在直播间带货手镯等相关商品，店铺销量超18万。新抖数据在2024年报道，“海东鉴宝珠宝精选”半年直播超337场，预估销售额超5000万元。

据悉，去年听泉一跃成为新晋顶流时，鉴宝相关账号在抖音的数量超600个，粉丝量超百万的达12个。文玩圈鉴宝、带货两个环节中，光鉴宝领域就人满为患，我国目前共有 3.1 万家鉴宝相关企业，近五年鉴宝相关企业在持续增长，其中 2020 年新增数量最多，超过 1.4 万家，同比上涨 285%。

但其实相比于鉴宝，带货环节更为热闹，不止年轻人渴求一夜暴富，直播间里诸如：高价回收、参与拍卖，甚至还有“流落海外，求有缘人”的卖惨路线……这类说辞也使部分老年人深陷捡漏发财的美梦。

这其中，古钱币由于承载了更多财富期待，成为重灾区。

随着各大平台对钱币商家进行越来越多的重点抽查和关注，一些赚得盆满钵满的商家开始陆续因违规被查。而历史经验也告诉我们，当收藏行为异化为资本游戏后，泡沫破裂的风险便如影随形。

但愿古钱币市场能逃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