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铁皮盒里渗出参香,我终于读懂了妈妈藏了三十年的秘密
平壤第一百货的玻璃柜台前,李英姬颤抖着拧开铁皮盒。淡褐色膏体渗出清苦的参香,柜台员的声音像从时光隧道传来:“同志,这是新到的春香牌,五块钱一盒。”
铁盒里的时光机
朝鲜的涉外商店总飘着奇特的味道。当中国游客王敏拿起印着人参图案的瓷瓶,穿蓝制服的柜员挺直腰板:“我们春香牌含15%高丽参精华。”见游客们交换着怀疑的眼神,导游金同志敲敲玻璃柜:“国营化妆品厂生产的,流水线都有人民班监督!”
货架上排列着穿越时空的容器:印着千里马图案的铁盒面霜、竹节造型的人参精华液、用油纸包裹的香胰子。最贵的“金刚山系列”标价38元,不到欧美大牌的十分之一。王敏一口气买了二十盒,结账时柜员突然压低声音:“给妈妈带的?老人家抹这个不长老年斑。”
人参田里的皱纹
开往开城的公路上,导游指向窗外。晨雾中数百农妇正弯腰劳作,鲜红的头巾在金达莱花丛间浮动。“那些就是人参妈妈。”金同志的声音沉下来,“每克人参膏里,藏着她们三百次弯腰。”
在国营人参农场,我们见到67岁的朴玉顺。她摊开树皮般的手掌,指甲缝嵌着黑泥:“参苗比婴儿还娇贵,夏天要打伞遮阳,冬天得盖草席防冻。”她每月工资折合人民币85元,却珍藏着一小罐春香牌人参霜:“女儿在纺织厂干活,手指糙得挂纱线...结婚那天我要给她抹上。”
流水线上的春天
获准进入平壤化妆品厂那天,空气里弥漫着蜂蜜般的甜香。流水线尽头,女工们正用竹片刮取蒸煮后的人参黏液——这是朝鲜独有的“冷萃”古法。车间主任李贞淑骄傲地展示发黄的笔记本:“1958年建厂配方,绝对不加化学防腐剂。”
更震撼的是包装车间。白发女工们借窗口天光检查玻璃瓶,布满冻疮的手指在瓶身摩挲。质检员崔善花拿起王敏买过的瓷瓶:“看这朵手绘金达莱,笔触不能断,断了就是思想不坚定。”她左袖空荡荡地晃着,那是年轻时抢救烘干设备落下的残疾。
半罐膏霜的漂泊
在清津港的旧货市场,我撞见最心酸的交易。穿补丁校服的女孩守着破铁盒,里面凝固着发黑的人参膏。她用生硬中文说:“奶奶的嫁妆,换十斤玉米。”
同行的沈阳大妈突然泪如雨下。她掏出三张百元钞塞给女孩,却把铁盒推回去:“告诉奶奶,中国也有惦记她的人。”回程大巴上,大妈摩挲着手机屏保——那是她抗美援朝牺牲的父亲,穿着泛黄的军装微笑。
妈妈的嫁妆箱
这夜在涉外酒店,王敏把人参霜摆满一床。视频通话接通时,她八十岁的母亲突然捂住嘴:“这...这不是你姥姥的雪花膏吗?”
樟木箱底藏着半罐1972年产的人参霜。膏体早已干裂,盒盖印着模糊的“新义州国营日化”。母亲颤抖着回忆:那年她作为文工团员赴朝演出,朝鲜阿妈妮把这盒塞进她背包。撤退时敌机轰炸,她死死护着铁盒穿越火线——膏体里至今嵌着弹片碎屑。
“怪不得您总说人参味像硝烟...”王敏把新买的春香牌堆进行李箱,“这次要带三十罐回家!”
贴着膏药的质检章
临行前我们重返百货商店。柜台上新摆着“统一”系列礼盒,系着红绸带的售货员笑靥如花。王敏却发现崔善花没来上班。
寻到工厂家属区时,我们看见终身未婚的老质检员躺在床上,左肩贴着深褐色的参膏药贴。床头铁皮盒里,排列着四十七枚“优等品”印章,最新一枚沾着血丝——那是她胃癌晚期坚持盖下的。
“同志,能帮我捎个东西吗?”她递来印着木莲花的铁盒,“给新义州人参农场的朴玉顺...她女儿明天出嫁。”
跨过鸭绿江的参香
三个月后,王敏收到越洋包裹。打开印着千里马图案的布包,里面是朴玉顺捎来的山参苗,根须裹着开城的红土。附页照片里,新娘脸上泛着温润的光,胸前别着崔善花的质检徽章。
在沈阳家里的阳台上,王敏母亲正给参苗浇水。八十岁老人哼着《卖花姑娘》,把最后一点春香牌抹在女儿手背。夕阳给铝制窗框镀上金边,那株来自朝鲜的参苗,悄悄抽出嫩绿的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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