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三年的清明,永定河畔的柳溪村刚下过一场雨。万成林蹲在自家院门口,正用刨子给新打的八仙桌收边。木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混着泥土腥气,倒比祠堂里的香火更让人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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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村里唯一的木匠,一手榫卯功夫学自河北来的游方匠人。师父临终前把那只牛角墨斗传给了他,说这物件能镇邪。万成林当时只当是老木匠的胡话,直到三年前那场怪事。
那天他去邻村给地主家打寿材,忙到月上中天才往回赶。路过乱葬岗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哭哭啼啼。
回头一看,见个穿红衣的女子蹲在坟头抹泪,月光照得她脸色惨白。
“大妹子,这荒郊野岭的,咋不回家?” 万成林递过去半块窝头。
女子抬起头,嘴角突然咧到耳根:“我在等你给我打口棺材呢。”
万成林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却见那女子化作青烟缠了上来。
危急关头,腰间的墨斗突然 “啪嗒” 掉在地上。墨线弹出丈许,在月光下泛着银光,青烟遇着墨线就像被烙铁烫过,“滋啦” 一声散了。
万成林连滚带爬跑回家,发现墨斗的牛角柄上,竟渗着几滴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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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以后,万成林每逢走夜路,必把墨斗攥在手里。他妻子春杏总说他神神叨叨,直到那年秋收后,家里的黄牛突然得了怪病。
那牛前几日还拉犁耕地,忽然就不吃不喝,倒在牛棚里直哼哼。请来的兽医查不出毛病,只说怕是中了邪。
万成林夜里守着牛棚,忽见窗纸上印出个巨大的黑影,像只没毛的大耗子,正往牛鼻子里吹气。
他想起师父说过,墨斗蘸着朱砂弹线能驱鼠精。慌忙找出红布包着的朱砂,倒在墨斗槽里搅匀,对着黑影 “啪” 地弹出墨线。
只听窗外传来尖厉的叫声,黑影瞬间缩成拳头大小,窜进墙角的鼠洞不见了。
第二天,黄牛竟能站起来吃草了。春杏看着牛棚墙上那道朱砂墨线,从此再不敢笑丈夫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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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十五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万成林接了笔大活 —— 给三十里外的镇国公府打一套红木家具。主人家给的工钱够盖三间瓦房,只是要求年前必须完工。
他带着徒弟狗剩在国公府后院支起作坊,白天黑夜连轴转。那套家具用的是海南黄花梨,木纹里泛着琥珀光。
万成林特意用上了师父教的 “龙凤榫”,不用一根钉子,全靠木齿咬合。
腊八那天夜里,师徒俩正给顶箱柜装铜活,忽然听见木料堆后面有响动。
狗剩举着油灯过去照,只见个穿马褂的老者正蹲在地上,用指甲抠着家具腿上的木纹。
“老爷子,这木料金贵着呢。” 万成林上前劝阻,却见老者慢慢转过头 —— 那张脸竟是木头做的,眼睛是两颗乌木珠子。
“我这把老骨头,就缺个像样的棺椁。” 木头人说着,张开嘴喷出股白雾。
狗剩顿时瘫在地上,浑身抽搐。万成林心知遇上了精怪,摸出墨斗就弹。可这次墨线刚碰到白雾就断了,牛角柄变得冰凉刺骨。
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对付木精要用自身精血,咬破手指将血滴进墨斗,再弹出去的线能锁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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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线缠住木头人的瞬间,它身上的木纹突然活了过来,像无数小蛇在游走。万成林死死拽着墨斗线,只听 “咔嚓” 一声,木头人裂成了千百块小木片,每片上都印着张痛苦的脸。
狗剩醒来后大病一场,再也不敢学木匠。万成林把那些木片埋在桃树下,第二年春天,那棵桃树结的果子全是血红的瓤。
国公府的家具最终按时交货,管家额外赏了他两匹绸缎。万成林用这钱给村里修了座木桥,桥桩全用榫卯衔接,至今还架在永定河上。
去年我回老家,还见着万成林的孙子万小宝。
那老头如今八十多了,还能拉大锯。他说爷爷临终前交代,那只牛角墨斗要埋在门槛下,说能护着子孙后代不受木器所伤。
我问他墨斗还在吗?小宝咧开没牙的嘴笑了,说前几年翻盖老屋时,从地基里挖出个黑物件,看着像牛角又像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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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院里晒了三天,竟自己裂开了,里面滚出几十颗木匠用的木楔子,每颗上面都刻着个 “榫”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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