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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牧心
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太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斯礼也,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丧,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中庸》第十八章
本章云:“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短短数语,道尽周室三代贤君的传承密码。从王季奠基、文王修德,到武王定鼎、周公制礼,四代人以“父作子述”的接力,不仅开创了八百年周王朝的基业,更塑造了中华文明“以德为本”的政治传统。
王季之名,在《中庸》中虽未展开详述,却被尊为“文王之父”。所谓“父作之”,正是对他最贴切的注解。史载他“修古公遗道,笃于行义”(《史记·周本纪》),对内发展农耕、团结族众,对外以仁德化解矛盾——《竹书纪年》曾记他“伐西落鬼戎”“伐余无之戎”,却非单纯武力征服,而是通过稳定边疆为周族崛起铺路。他的“作”,是为儿子文王留下一个“政通人和”的根基,正如《诗经·大雅》所赞:“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克明克类,克长克君。”没有王季的深耕,便没有文王“无忧”的底气。
文王之“无忧”,并非因其人生顺遂,而是“上有贤父,下有肖子”的圆满。王季为他铺就了物质与人心的基础,而文王本人则以“修德”将周族推向精神高地。他“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行仁政、敬鬼神、重教化。《史记》载“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连商纣治下的虞、芮两国争地,都愿求文王裁断——当两国君见周人“耕者让畔,行者让路”,竟自觉惭愧而“俱让而去”。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德政,正是文王“无忧”的核心:他无需依赖武力,仅凭德行便为周族赢得了天下人心。
若说文王是“德”的播种者,武王便是“义”的践行者。《中庸》言“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一个“缵”(即:继承)字,道尽他对先代事业的承接与突破。商纣无道时,武王没有急于举兵,而是“观兵孟津”试探诸侯之心,直到“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方以“壹戎衣”(一战)之势伐纣于牧野。这一战,他打的不是“取天下”的野心,而是“救民于水火”的大义。《尚书·牧誓》中,他列举商纣“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三大罪,将战争升华为“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举。最终,他“身不失天下之显名”,既得天下,又保令名,更以“尊为天子,富有四海”的地位。
武王虽定天下,真正让周王朝“长治久安”的,是他的弟弟周公。《中庸》称“周公成文武之德”,这个“成”字,是将文王的德、武王的义,转化为可操作、可传承的礼制体系。他做了三件大事:其一,“追王太王、王季”,将周族先公追尊为王,赋予其“天子”的祭祀规格,既强化了周室“天命所归”的合法性,又以“慎终追远”的仪式凝聚族众;其二,“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并将这套礼制“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明确不同阶层的丧葬祭祀规范——比如“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既尊重父辈身份,又避免子辈逾制;其三,统一“父母之丧”的规格,规定“无贵贱,一也”,将“孝”从贵族特权转化为普世伦理。这套“因时制宜、各安其分”的礼制,不仅稳定了周初的政治秩序,更奠定了中国“礼仪之邦”的文化基因。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论语·学而》)。从王季的奠基、文王的修德,到武王的定鼎、周公的制礼,周室四代人以“父作子述”的接力,完成了从部族到王朝、从武力到德治、从无序到有序的跨越。《中庸》这段文字,表面是赞文王“无忧”,实则是颂周室“以德传家”的智慧,以及子孙“无改于父之道”的践行。文王的“无忧”,因王季“作之”、武王“述之”。健康的传承从不是“一人打江山”,而是代代接棒,青黄相接,老少更替。真正有福之人不仅是“无忧”之人,也是“作之”“述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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