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二次脑梗,瘫了。
在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想吐。我弟陈建明拽着我的胳膊,眼睛熬得通红——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算计。
“姐,咱爸这情况,医生说了,是持久战,得长期护理。咱俩手里都没活钱,你看……你那套房子,是不是……”
他没说完,但我懂了。
他想让我卖掉我唯一的房子,来给咱爸治病。
我那套,我和我老公勒紧裤腰带,还了八年贷款,才刚看见曙光的小房子。
我妈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用她那双哭肿的眼睛看着我,无声却又重如千斤地施加着压力。
“姐,你最有本事,也最孝顺。咱爸的命,就攥在你手里了。”我弟又补了一句,直接把道德的枷锁给我焊死了。
我看着他们,一个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一个是我含辛茹苦的亲妈。
我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拨开我弟的手,从包里抽出三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看着他,无比认真地说:
“建明,你说的对。咱爸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卖房,可以。”
他们俩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我下一句话,像一盆冰水从他们头顶浇了个透心凉。
“不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咱俩把我的房子卖了,一人一半。然后从下个月开始,轮流照顾咱爸,一人一个月。我负责的月份,就用我那半房款生活;你负责的月份,就用你那半房款给你和爸当开销。”
“这样,咱俩都有钱有闲,能全心全意尽孝。谁也别说谁占便宜,谁也别说谁不出力。”
“你看,这个方案是不是特别公平?”
01
我叫陈静,今年35岁。
我是我爸妈口中“最懂事、最孝顺”的女儿,也是我弟陈建明眼中“最有本事、理应”为他兜底的姐姐。
我们家就像中国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一样,有一碗永远端不平的水。这碗水从我记事起,就坚定不移地流向我那个比我小三岁的亲弟弟。
小时候,家里有好吃的,第一个想到的是弟弟;过年有新衣服,尺寸永远照着弟弟买。我穿的都是亲戚家孩子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我妈总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他小,不懂事。”
我信了。于是,我把我的玩具、零食,我拥有的一切,都让给了他。
上学后,我俩打架,不管谁对谁错,被骂的肯定是我。我爸会瞪着眼睛吼:“陈静!你都多大了还跟你弟动手!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看着在一旁冲我做鬼脸的陈建明,委屈得直掉眼泪,可最终还是忍了——因为我是姐姐。
真正让我寒心的是考上大学那年。我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这在我们家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可我爸妈却为我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愁得唉声叹气。
开学前一天,我爸把我叫到一边,塞给我一千块钱:“静啊,家里就这点钱了,你先拿去。剩下的,爹再想办法。”
我点点头,心里酸酸的。
可第二天我准备出发去学校时,我妈却拦住了我。她支支吾吾地从我书包里拿走了那叠被我攥得滚烫的一千块钱。
“静啊,这钱……先借你弟用一下。”
“他干嘛要用钱?”我愣住了。
“他……他把同学的手机弄坏了,人家要赔。你也知道,你弟那个人爱面子……”
“什么手机要一千块钱!”
“你别管了!”我妈的脸沉了下来,“他是你亲弟弟!他现在有难,你这个当姐的不该帮吗?学费的事可以再想办法,你弟的面子要是丢了,那是一辈子的事!”
我看着她脸上写满的“理所当然”,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我揣着我爸偷偷塞给我的二百块钱,带着一身屈辱踏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大学四年,我没再跟家里要过一分钱。我当家教、刷盘子、发传单,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自己的学业和人生。
毕业后,我留在省城,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嫁给了现在的丈夫。我们俩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根基。我们省吃俭用,把一块钱掰成两半花,整整五年才凑够首付,买下了那套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小避风港。
拿到房本那天,我抱着丈夫哭得像个孩子。我以为终于可以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了,可忘了只要原生家庭还在,我就永远无法真正“上岸”。
02
我弟陈建明被我爸妈养成了彻头彻尾的废物——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工作换了十几个,没一个超过半年。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天天跟我爸妈要钱花。
他谈恋爱没钱给女朋友买礼物,我妈会打电话:“静啊,你弟……”;他买车首付不够,我爸会下命令:“静啊,你这个当姐的……”;他结婚拿不出彩礼,他们一家三口就直接杀到我家,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每一次,都以我的妥协和破财告终。
我老公为此没少跟我吵架:“陈静,你是扶弟魔吗?我们自己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你还管他?”
我总用“那是我亲弟弟”搪塞他,也麻痹自己。我不是扶弟魔,只是被一种叫做“孝道”和“亲情”的无形枷锁捆住了。我怕爸妈生气,怕他们说我不孝;怕别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说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忘了本”。
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小家庭,去填补原生家庭那个无底的窟窿。
最绝望的一次,是我儿子肺炎住院。当时我老公被公司外派,我一个人在医院跑上跑下,心力交瘁。我给我妈打电话,希望她能来帮我搭把手。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一下:“静啊,不是妈不帮你,实在是走不开啊。你弟最近正跟人合伙开养生馆,我跟你爸得在这儿帮他看着点。”
“养生馆?他懂什么养生?”
“哎呀,你不懂。他说现在城里人都讲究这个,可赚钱了。”我妈的语气里满是骄傲。
“妈,就一天,你来帮我一天就行!”我几乎是在乞求。
“真不行啊静。你弟说了,开业大吉,家里人必须到场给他镇场子。你这里自己先辛苦一下,啊?等过几天,妈就去看你和大外孙。”
电话挂了。我握着手机蹲在医院嘈杂的走廊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一刻感觉自己像个孤儿——我儿子生病,竟比不上我弟弟的“开业大吉”。
后来,我弟的养生馆意料之中地黄了,还欠了一屁股外债。又是我们家给他还的。
我爸就是因为这个事,气得第一次脑梗。那次不算严重,抢救了过来,只是留了点后遗症,走路不利索。可这已经敲响了警钟,医生嘱咐千万不能再受刺激,要静养。
可我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刺激源。他消停了不到半年,又开始折腾——这次是炒股。他把家里最后一点积蓄,连同我上次给他还债剩下的钱全投了进去,结果血本无归。
我爸听到消息,当场就倒了下去。第二次脑梗来势汹汹,直接瘫了,躺在ICU里,每天的费用像流水一样。医生说命能保住,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能坐轮椅,需要长期专业的护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的好弟弟陈建明,在短暂的慌乱后,把目光精准地投向了我——投向了我那套他觊觎已久的房子。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03
我的“公平方案”像一颗深水炸弹,直接把陈建明和他身后的我妈炸懵了。
“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建明结结巴巴地问,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字面意思啊。”我看着他,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你不是说咱爸的命最重要吗?你不是说要尽孝吗?”
“现在,我给你一个和我百分之百平等尽孝的机会。”
“我的房子卖了,比如卖三百万,咱俩一人一百五十万。这笔钱足够我们不工作也能生活好几年。”
“下个月开始你先来。你辞掉工作,搬到医院旁边租个房子,用你那一百五十万支付咱爸的医药费和你自己的生活费,认认真真伺候咱爸一个月。”
“第二个月换我。我也辞职,用我那一百五十万支付所有开销。”
“我们就这么一个月一个月轮下去,直到咱爸百年之后,或者我们手里的钱花光为止。”
我摊了摊手:“你看,多公平。咱俩出一样的钱、一样的力,这才是亲姐弟明算账,才叫真正的孝顺。”
“不行!”我话音刚落,陈建明就尖叫起来,“我怎么能辞职!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我的工作是说辞就能辞的吗!”
“哦?”我挑了挑眉,“你的工作不能辞,那我的工作就能辞了?”
“那不一样!”他急了,“你是女人,你的工作能挣几个钱?我是一家之主,我不工作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我的工作挣不了几个钱?”我被他这番话气笑了,“陈建明,我提醒你一下:我是上市公司的财务经理,年薪三十万。你呢?在那个半死不活的单位,一个月挣几千块?”
“我那套房子首付是我自己掏的,贷款是我自己在还。你那套房子呢?首付是爸妈给的,是搜刮了我的大学学费给的!这些年你的房贷,是不是也时不时需要我来填窟窿?”
“到底是谁在养家?到底是谁离了工作就得喝西北风?”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刀刀见血,把他那点可怜的、虚伪的“男人自尊”割得体无完肤。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我妈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走到我面前,没有骂我,而是用近乎哀求的悲痛语气看着我:
“静啊,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弟说话?他是男人,要面子。你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的脸啊。”
“还有,你那个方案妈也觉得不妥。照顾病人是细致活儿,你弟一个大男人粗手笨脚的,他哪会这个?”
“你就不一样了。你从小就细心,会照顾人,咱爸也最听你的话。”
“所以静啊,你看……还是你多辛苦一点。你把工作辞了来照顾爸,钱的事不用愁,你把房子卖了,钱都放你那里由你来支配,这样总行了吧?”
听听这番话,多么温柔体贴,又多么残忍——在她的世界里,儿子的面子比天大,女儿的牺牲是应该的;伺候人是女人的事,男人要干大事。
我看着这个给了我生命的女人,突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我不想再跟他们争辩了,因为没有意义——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也永远无法让一颗偏到咯吱窝里的心长正。
04
“妈,”我看着她,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再说一遍。我的方案就是最终方案,也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要么,卖房一人一半,一人一月轮流照顾,做一对公平尽孝的好儿女。”
“要么,房子不卖。咱爸的医药费和未来的护理费,我们一人一半。我负责出钱,也只负责出钱。至于出力、陪护、端屎端尿这些事,对不起,我亲爱的弟弟,你是儿子,责无旁贷。”
“你选吧。”
“陈静!你这是要逼死我!”陈建明彻底爆发了,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没钱!我哪来那么多钱!你就是存心看着咱爸死!”
“我没钱?我逼你?”我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那是我弟的朋友圈截图。就在我爸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一块崭新的劳力士手表,配文:“男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
我把手机怼到他脸上:“你没钱?你没钱买这个?陈建明,这块表至少十几万吧?”
“你戴着十几万的表在这里跟我哭穷,还逼着我卖掉唯一的房子给你爸治病——是谁在逼谁?是谁盼着谁死?”
陈建明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羞耻和愤怒让他面目狰狞。他想上来抢我的手机,我后退一步躲开了。
“别碰我。”我的声音冷得像冰,“陈建明,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我的底线就是公平。”
“你要跟我谈亲情,可以,那我们就一起扛起这份责任。”
“你要跟我谈钱,也可以,那我们就把账一笔一笔算清楚。”
“想让我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出钱又出力,然后你坐享其成,还时不时在背后指责我做得不够好?”
“对不起,那样的好姐姐,昨天已经死了——死在了这个比太平间还冷的医院走廊里。”
说完,我没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转身挺直脊梁,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了三十五年的亲情囚笼。
身后是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我弟气急败坏的咒骂。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从我转身的这一刻起,我自由了。
05
我没有真的不管我爸。我坚持了第二个方案,找了专业护工24小时轮班照顾,费用我出大头。我每个月会把自己该承担的那部分钱准时打到我妈的卡上,账目清清楚楚。
我弟一开始还想撒泼耍赖,但在我把他买表的证据和这些年啃老吸血的账单发到所有亲戚群里之后,他消停了——舆论的压力让他不得不承担起作为儿子那份微不足道的责任。
我还是会定期去医院看我爸,给他喂饭、擦身、陪他说话,但我不再大包大揽,不再觉得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心里那根紧绷了三十多年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我的生活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老公不再因为我总补贴娘家而跟我吵架,我们的关系前所未有地和谐。我儿子也说:“妈妈,你最近笑得比以前多了。”
是啊,当我不再把所有人的期待都扛在身上时,我发现天没塌下来,我反而活得更像个人了。
半年后的一天,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她在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静啊……你快回来吧……你弟他媳妇要跟他离婚……”
“他……他把那块表卖了,钱都投到什么虚拟币里,又亏光了。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
“那些要债的都找到家里来了……你爸被吓得又犯病了……”
“静啊,妈求求你了,你回来吧……你弟弟快被逼死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哭喊和哀求,和半年前在医院走廊里如出一辙。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我的儿子正在客厅里大声朗读课文,我的丈夫正在厨房里为我准备最爱吃的水果沙拉,一片岁月静好。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一句话:“每一个懂事的孩子背后,都站着一个不懂事的家庭。”
我懂事了三十五年,也痛苦了三十五年。现在,我不想再懂事了。
“妈,”我终于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是,弟弟也是。”
“至于我该尽的孝道,我一分都不会少。”
“其他的,对不起,恕我无能为力。”
说完,我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我走到客厅,从背后抱住我的丈夫。他转过身摸了摸我的头:“怎么了?”
我摇摇头,笑了:“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真好。”
是啊,真好。最好的孝顺,是先把自己活成一个幸福的人,然后才有余力去爱想爱的人。
至于那些无法拯救的深渊,就让它留在原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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