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 年的冬日,寒风卷着雪花掠过华北平原上的一座小城。14 岁的陈敏学攥着母亲塞给他的窝窝头,站在日语学校的门口,望着门楣上刺眼的太阳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三天前,日军挨家挨户强征少年入学,父亲攥着锄头要拼命,被刺刀逼退时留下的血痕,还在陈敏学的记忆里发烫。此刻他口袋里那三两米的粮票,像一块烙铁 —— 那是父母用尊严换来的 “报酬”,也是他踏入这座文化牢笼的入场券。
教室里,日本教官挥舞着教鞭,强迫孩子们用生硬的日语喊 “天皇万岁”。陈敏学低着头,嘴唇紧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邻座的男孩因为发音不准,被教官劈头盖脸地抽打,哭喊声中夹杂着 “我是中国人” 的微弱反抗。这一幕像针一样扎进陈敏学的心里,他忽然明白,日军要摧毁的不仅是土地,更是一个民族的灵魂。
两年后的春天,陈敏学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被选入日军指挥部担任翻译,化名 “铃木三郎”。他穿着合身的日本制服,跟着军官们巡查街道,看着同胞们躲闪的目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心里像被塞进一团乱麻。有次路过菜市场,卖豆腐的王大娘啐了一口:“汉奸胚子!忘了祖宗是谁了!” 他攥紧拳头,却只能装作没听见 —— 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对潜伏使命的背叛。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 1943 年夏夜。游击队联络员老张借着送菜的机会,在柴房里塞给他一张纸条:“收集日军军火库位置,三日后子时,城隍庙后墙见。” 陈敏学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时刻。此后的日子里,他像一只警惕的猫,在日军指挥部里穿梭。军官们酒后的狂言、文件柜里的布防图、电话里的调动指令,都被他悄悄记在烟盒背面,趁夜塞进城隍庙的砖缝里。
最惊险的一次,他在抄写军火库清单时被宪兵队队长佐藤撞见。“铃木君,深夜还在工作?” 佐藤的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陈敏学迅速将纸揉成一团塞进袖口,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太君,我在复习新学的词汇。” 佐藤狐疑地盯着他,突然伸手去摸他的口袋。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空袭警报,日军慌忙跑去防空洞,陈敏学才得以化险为夷,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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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 年深秋,陈敏学传出的情报让游击队成功炸毁了日军的弹药列车。那天他路过爆炸现场,看到日军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在转身时撞见佐藤正盯着自己。“铃木君好像很开心?” 佐藤的眼神像毒蛇一样冰冷。陈敏学赶紧低下头:“太君,我在想如何更快重建运输线。” 这场对话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潜伏生涯中,最让他煎熬的是家人的误解。1945 年春节,他借着给日军采购年货的机会回家,推开院门就看见母亲在烧纸钱,父亲的遗像摆在供桌上 —— 去年冬天,父亲因给游击队送情报被日军杀害。“你还回来干什么?” 母亲的声音嘶哑,“你父亲就是被你们这些穿日本衣服的人害死的!” 陈敏学扑通跪下,泪水决堤而出,却只能说:“娘,儿子对不起您,但儿子没做伤天害理的事。”
抗战胜利那天,陈敏学站在日军投降仪式的现场,看着佐藤在投降书上签字,突然扯下胸前的 “铃木三郎” 铭牌,狠狠踩在脚下。当他穿着中国军装回到家乡,王大娘提着一篮鸡蛋来道歉,他只是笑着摆手:“大娘,您骂得对,那时候我确实该骂。”
后来的岁月里,陈敏学成了一名乡村教师,教孩子们学汉字,讲那些在日语学校里偷偷藏起来的中国故事。晚年时,他总在清明带着学生们去烈士陵园,指着纪念碑上的名字说:“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只是做了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 阳光穿过松柏的缝隙,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眼睛里,依然闪烁着 14 岁那年的清澈与坚定。
在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有无数个 “铃木三郎”,用伪装的外衣包裹着滚烫的赤子心。他们承受着误解与唾骂,在黑暗中点燃微光,让民族的火种得以延续。正如陈敏学在日记里写的:“真正的背叛,是忘记自己是谁;而最深的忠诚,往往藏在最不被理解的伪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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