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芷蕾：角色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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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时间，如驹奔逝，

角色，如火石撞击，

沉潜其中，粼光闪烁。

存在，被梦境书写着。

些许情绪的未竟之言，

一笔一画，缓缓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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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驹

“已经过去一年了？”辛芷蕾忍不住轻声反问，“总觉得离我们上次见面还没过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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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对辛芷蕾来说，是爆发的一年。她把这段时间形容为“一个小小的爬坡”，既不是巅峰，也不是终点，而是继续在坡上行走的节奏。多部作品上线，角色接连登场，观众目不暇接地看到她的百变与深度。

她自己却说：“没有觉得心态上有太大的变化，好像就应该这样，因为你知道之前积累了什么。”语气平稳，像一位知道自己正在穿越长夜的人，泰然面对会有天光乍泄的明亮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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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看待时间中的自我？

若说角色是燧石，时间本身便是淬炼的工坊。

近十年间，从因《长江图》踏上柏林电影节红毯、那个懵懂无畏的新人，“那时候我觉得，原来红毯这么短，又有种熟悉感，总觉得自己以后还会来的”；到渐渐手握多部代表作，五年前拍的《繁花》留下的珍贵记录和感受，“我觉得那是我最美好的样子，可能再过五十年、一百年，大家想知道我年轻时的样子，就可以去看一看”；再到两年前初登话剧舞台，一场独角戏带给她的不仅是代表中国戏剧表演艺术最高荣誉之一的白玉兰奖，还塑造着她的思考，编织着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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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隙中驹，奔涌而过，她感叹着竟已近十年光景。然而在流光溢彩的名利场里，她的本心不曾被惊动。她还记得在自己第一次演女主时，为理解那个与江水共生的神秘女子，她大量阅读书籍和电影，从《西藏生死书》到《雪洞》，从《被投石处死的索拉雅·M》到《耶稣受难记》，还有很多已记不清名字。

辛芷蕾想了想，说：“有些事情很难理解，它可以是长江本身，也可以是一个具体的人，我到现在也没完全想明白那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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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至今都说不好那些角色交给如今的她是否会演得“更好”，但她始终坚持：“我已经尽力了，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因为她明白，当下的情绪和理解就是彼时的全部，“现在即便更懂那个角色，也不一定演得比那时候好”。

去年采访时，辛芷蕾说，自己一直觉得《繁花》中李李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她的人生还有很多故事可以展开，但今年，她重新理解了李李——“现在，我才理解了她为什么最终选择了遁入空门。在经历了人生中那么多事情之后，这其实是一个很幸福的选择，是她的心之所向，并不是悲凉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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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在想，好像每一个角色都跟自己的命运有个影射似的，比如，李李为自己选择了归宿，我也会开始好奇，我最后的归宿会在哪里。”她说道。

那些故事仿佛一个隐喻，江水如时间浩渺，繁花绽放又归于尘土。世界奔流入心灵，里尔克在诗歌《严重的时刻》（Ernste Stunde）中写着，哭、笑、走、死皆无直接理由，却必然指向“我”。万物奔流，万物汇入。独坐冥想，却感到万物皆与己相关，情绪在时间的悬停感中流动。

角色之火

角色越是深邃独特，就越像一口深井，诱人向下探寻其底的微光。

很长一段时间里，辛芷蕾特别想演“女侠”，喜欢那种炽热和自由，也常说自己“是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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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集《金色》中的侠者章路遥则是另一番光景。辛芷蕾说她“不像火也不像水，更像沙”，沙漠里的沙，“看似无害包容一切，但是它也能毁灭一切，你无法猜测它的流向，你也看不清它到底是静止还是在涌动”。

章路遥像是“行走在成佛路上的人”，不悲不喜，不惊不惧，内心鲜有波澜，甚至有些“活死人感”，故事介绍里形容此人“无牵无挂无惧怕”。而辛芷蕾自己也从未想过这样的角色会找上她。“我一直觉得自己更像一团火，结果导演却说，他觉得这个角色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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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完之后，我才发现，或许我真的有一面是冰的，只是我从没意识到。”越往她的表演深处走，越能感受到一种“冰”的存在。只是她曾对自己理性冷静的一面不甚觉察——那跳脱情绪、客观审视的疏离。表演，像一面镜子，缓慢却持续地将她照亮，让她在角色中触碰到自己未曾窥见的维度。

《金色》杀青后，身边的朋友感觉辛芷蕾“变温柔了”，她想了想，说：“我一直拍戏，会觉得其实每一个角色都在身体里存在，或者在某段时间内留下一点东西，这个状态是自然而然，慢慢消退的过程。”角色如沙粒无声无息地渗入，不似水的淹没，也迥异于火的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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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话剧《初步举证》中文版中身陷性侵案件的律师泰莎，的确是块灼热的火石——它不是某种吸引目光的故事题材，不是为了证明技术，她无法忘记观众们在后台沉默的等待、拥抱、无声的眼泪。

“不是为了工作，是要把这个声音发出去。”辛芷蕾说，她的语速慢了下来，字字带火。于是，这个角色变成了她的一种使命，那毫无保留的情感和外放式的表演，攒成了向外的坚实力量，所以每个坐在台下的人都明白了——我们以这种形式紧握双手、并肩而立，我们并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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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剧集《女神蒙上眼》中，她再一次出演了律师，饰演行事果决的唐盈盈，这一次的角色，站在和《初步举证》中文版中泰莎的辩护立场的反方。一边被信仰的正义驱动着，一边又必须站在法律程序中“对立”的那一方，辛芷蕾所经历的不只是演技上的挑战，而是一种逻辑与情感的辩证。善恶并非一纸黑白，“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去面对，和站在律师角度去看这个事情的时候，会发现它变成了两回事，自己的内心会开始打架。”她顿了顿，继续说，“正义女神忒弥斯蒙上眼，其实讨论的就是该怎么平衡人情和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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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不沉溺于两种观点的对撞中，跳脱情绪之外，看到本质，她说：“我的心态其实还是一样的，让大家先看到这样的题材，反思问题出在哪里，改变才会慢慢发生，我想做这种有意义的事情。”

上映不久的《你行！你上！》则是一部让辛芷蕾觉得轻松好玩，但又很“姜文”的电影。她饰演郎朗童年时遇到的一位热爱红色的班主任小林老师。“我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去的，在组里的那段时间还挺轻松的，演得特别高兴。”

存在之梦

辛芷蕾聊起几天前，她做的一个梦。

一个人站在一堵墙前，墙的另一面正发生着磅礴的海啸，水从墙上的三个孔中慢慢涌出，而那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

那些景象意味着什么？是数年前戏中长江图景的变幻，流水与谜底汇聚城墙；还是一种距离，一种内在与外界的短兵相见；抑或是她自己——站在情绪与现实之间，不躲避，不言语，观看着一切的发生。

梦也许可以被书写和复述，却无法被全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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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她的语气轻松，“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梦到这个肯定有它的原因，但是琢磨它干吗呢？”

但她总觉得梦代表着什么，她反问道：“你不觉得梦境它就是另一个世界吗？我有的时候都觉得梦境才是更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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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变化的确映射在梦里。几年前的一天，辛芷蕾忽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梦，那时候她才意识到，此前的梦都是黑白的。她描述梦境时的神情柔软而专注，“像是从一台黑白电视换成彩电了，还有特别多细节，花有香味，叶子有脉络，都是前所未见的世界”。

她的梦总是很多，从前单色彩的梦相比现在很多纷繁绮丽的美梦显得平淡，甚至在30岁之前，她常常做噩梦，森林、打斗、尸骸与逃跑，充满恐怖故事的气氛。类似的梦做久了，她也不觉得怪，穿越梦，醒过来，生活还是生活。

到现在，那种具有强烈紧张情绪的梦几乎不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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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我变强大了。”她低声说。她也说，现在的自己，“已经不会被情绪控制了”，她会看着它来，也看着它走。梦里梦外，泰然处之，“情绪就是情绪，是事情带动的，不要解决情绪，要解决事情”。这是辛芷蕾式的清醒，是她在经历了无数角色后、在沉浮起落之间，修炼出的一种内在安定。

问她：“你会更喜欢现在的梦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语气很确定：“做噩梦的时候也很珍贵，那是个过程，你不能说现在是彩色的，就略去过去的黑白了，那也是你故事里重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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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是一种情绪的潜流。它无法被定义，也无法被逃避。允许一切存在，留痕。

于是，梦中梦醒，入另一梦中。

每一个角色的故事，也都像是一场梦，流经她的身体。她形容演员是角色的容器，她是那种“常常把每个角色都放进身体里的人”，它们留下一些东西，也许自己当下并不察觉，但往后会在某个瞬间悄然现身，如同梦中那道从未谋面的身影，背对海啸站立，沉默却坚定。

而她，既是梦中的女人，也是梦境本身。她在现实中自由而果决，在表演中深潜而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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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一本“辛芷蕾的情绪之书”将如何开启？

她笑：“扉页签个名，想看的就看，不想看的不勉强。”

COSMO X 辛芷蕾

COSMO：前几天在巴黎看秀之余，有没有什么娱乐放松活动？吃到过什么好吃的吗？

辛芷蕾：那三天时间排得特别满，在房间阳台看看夕阳，就挺开心的了。我是个纯中国胃，不爱吃西餐，每次出国都得带点泡面，看完秀回去马上“炫”了一桶，简直幸福得起飞了，外卖基本也都是点中餐。

COSMO：最近《金色》杀青，你又一次饰演了女侠类的角色。你的朋友形容过你像个女侠，或者觉得你身上很有侠气吗？

辛芷蕾：很多人都这么形容。我自己也一直觉得是。我太喜欢武侠了，好像只有这种活法才让人觉得不枉来人间一趟——如果问我最想成为哪种角色，我一直觉得自己最想成为的就是一个侠女，自由不受拘束，不过一定要武功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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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SMO：以前你会读什么样的武侠小说或者看什么样的电影？

辛芷蕾：最早看金庸就是因为它热烈，每一个角色都热烈，非生即死，没有中间值，很宽广。后来喜欢古龙的小说里一些很淡的东西，有点像现在这个角色（《金色》中的章路遥）的感觉。我其实挺长一段时间没看武侠小说了，但好像那时候的记忆和愿望一直存在着，一直也没有机会，现在突然就碰到了。

还有就是徐克导演拍的《笑傲江湖》，每个人就像独行侠一样，里面的东方不败给我的冲击挺大的，她在水里喝酒，弹琴唱歌的时候，我就觉得人怎么能活得那么潇洒，那歌我到现在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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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SMO：每次离开一个角色时，你需要通过什么方式“清空”自己吗？

辛芷蕾：我觉得大家不需要把演员的工作想得那么复杂和神化，演员是容器，但又不是真的瓶子。所有的角色只是经过，它可能在某段时间内会留下一些连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东西，但也会在进入下一个角色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不在了，这种东西不是那么明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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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SMO：如果沉在一部戏里很久，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你是个有耐心的人吗？

辛芷蕾：对戏来说，拍多久不是我能控制的，作为演员是跟着导演的节奏在走。我不算是非常有耐心的人，但沉在一部戏里是很幸福的。

比如，很多人以为《繁花》拍了三年我会很痛苦——但其实我特别幸福，那段时间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日子。在剧组里不会有焦虑和慌张的情绪，因为知道大家在进行创造，有时候一天只有一场戏，或者一周只有两三场戏，我有时间可以去锻炼身体、学舞蹈、逛街，戏出来了以后，还会被大家看到和记得，这是多么值得的事情啊。

COSMO：投入表演时，是一种“忘我”的境界，还是一种对“自我”存在更强烈感知的时刻？

辛芷蕾：在某一瞬间会有这种感觉，但它不会是时时刻刻的，会转瞬即逝，如果一直能感受到那种存在是非常厉害的，我可能还没到那个境界。

原文刊载于《时尚COSMO》7月刊

总策划：程功

明星创意总监：胡娜

时装总监：陈斯

摄影：李茶

创意&造型：蒲安

编辑：赵文斐

视频编辑：璐颖

导演：冠冠

文字编辑：王镭静

撰文：王萝Lynch

宣发：斑马、郑悦Yuri

执行造型：Fred苏

化妆：杨单

发型：方可

制片：文佳佳（JIA.S）

美术：Yangchuang闯

制片助理：佳妮

服装助理：小盐、乔、珍珠、Joya

运营助理：Cecilia

美编：Lidianer

封面鸣谢：MONTBLANC万宝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