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民俗文化视野下的惠安女题材漆画艺术研究

作者简介

孙晓东闽江学院美术学院副教授，福建省美协漆画艺委会委员

摘要：我国漆画艺术是中华民族的艺术瑰宝，惠安女题材是我国漆画创作的一个重要题材。本文重点研究惠安女题材漆画造型语言特点和独特的审美特征，以及制作工艺特点，从而总结出惠安女题材漆画鲜明的艺术特点。

关键词：

惠安女、漆画、形式特点

我国漆画艺术是中华民族的艺术瑰宝，是中国文化国粹，是东方美学的璀璨明珠。自古以来便以其独特的艺术形式和精湛的工艺技艺著称。漆画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宝贵的艺术价值，日益受到的艺术界和收藏界的推崇。其中，厦门莲福美术馆是全国收藏漆画最多，最齐全的专题美术馆，作为文化的传承者，在漆画研学、社会实践、漆画美育，以及漆画专题收藏传播、鉴赏、沙龙，润泽高校青年漆画创作方面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同时厦门莲福美术馆积极的参与国内外漆画艺术的推广工作，多次举办规模盛大的漆画作品展览，赢得了业界的普遍赞誉，取得了极好的社会声誉，为中国当代漆画艺术发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惠安女题材是我国现当代漆画创作中最喜闻乐见的主题之一，其中以福建地区的漆画艺术家最为热衷。在历届全国美展中惠安女题材漆画作品都大放异彩。其中，第八届全国美展中陈金华的《远音》、第九届美展苏国伟的《花季》、第十届美展的汤志义《渔舟漂至》和第十二届美展的张玉慧《织情叙意》均为惠安女主题，并且都获得漆画类别的最高奖，将惠安女主题推向了我国当代漆画发展的顶峰。中国漆画作为独立画种屹立于中国画坛，是由 1984 年第六届全国美展开始。从历届展览的题材和数量来看，人物题材作品占有主导地位，其中惠安女题材又占了其中近两成之多。黄映恺博士认为：“惠安女形象已经成为了福建美术创作上的一个重要绘画意象、一种审美象征 、一种创作策略。”【1】

惠安女是福建闽南地区的人文特色，以奇特的服饰和吃苦耐劳的品格而著称。惠安女生活在闽南惠安东部的崇武、净峰、小蚱、山霞等地，该地三面环海，与世隔绝，与外界的交流甚少，至今仍有着“原汁原味”的风土人情和独特的风俗文化【2】

孙晓东《女孩》

一、惠安女题材漆画的审美特征

1、惠安女服饰的装饰之美

“封建头、民主肚、节约衫、浪费裤”是惠安女传统服饰的基本特点。【3】 惠安女服饰有着类似少数民族的服饰特点，她们通常身着藏蓝色上衣，上衣短小，露出肚脐和细腰，下身着宽松的黑色裤子，裤管肥大，腰间配戴银色腰带，头戴金黄色斗笠，同时包裹着白底碎花图案的方巾，遮住头部和脸部两侧，仅露出脸的五官部分。服饰大胆而又实用，展示出女性曲线美和多姿的神态，具有强烈的装饰美感。汕头大学刘启林教授感慨道:“惠安女奇特的服饰如斑斓色彩的音符构成了优美、欢畅的旋律，宛如一首心灵与色彩的交响曲……”【4】另外，惠安女服饰的纹样十分丰富，且色彩多姿，搭配巧妙，设计疏密有致，这些都给漆画家以很好的创作灵感。众所周知，漆画以大漆为媒介材料，辅以螺钿、金银、玉石、蛋壳等各类装饰材料进行艺术创作，工艺性和装饰性恰恰是漆画最为突出的艺术特质，这点与惠安女的服饰特性不谋而合。

2、惠安女吃苦耐劳、贤惠坚强的品质之美

惠安女勤劳质朴的形象深入人心，惠安男子常年出海谋生，家中的一切都由惠安女操劳，扛石头盖房子、修补渔具渔船、田间耕作、经营买卖等，无所不能。惠安县志记载：“1958 年春，莲城半岛周亚西等8位20岁上下的青年妇女，跨渡10余海里到大竹岛开垦荒地，历经年余开荒造田33亩，‘八女跨海 ’闻名全国。”【5】惠安妇女顶起了一片天，为丈夫安心在外打拼筑起安全放心的港湾。惠安女服饰之美是艺术家所倾心表达的，但真正令人动容的还是惠安女勤劳持家、任劳任怨的精神品格之美。【6】

孙晓东《三坊七巷》之十三

二、惠安女题材漆画的造型语言

英国美学家克莱夫·贝尔说：“......线条、色彩以及某种特殊方式下组成某种形式或形式间的关系，激起我们的审美情感。这种线、色的关系和组合，这些审美的感人的形式，我称之为有意味的形式。‘有意味的形式’，就是一切视觉艺术的共同性质。”【7】

1、唯美化的人物造型形式

唯美化的造型是大多数惠安女题材漆画作品中特有的造型特点，惠安女题材漆画的人物造型的唯美化，主要体现在人物的动作设计和人物服饰的装饰性表达上,。最为典型的莫过于漆画家汤志义作品《渔舟漂至》，该作品表现惠安女子携幼子顶着烈日翘首以盼出海家人的归来，动作设计为一人举手遮日抬头仰望，一人手举斗笠遮日眺望，一人手拂头巾，默默的望着远方，还有一人则附身搀扶孩童，几人动作各异，设计新颖，人物造型略微夸张变形，整体画面既有韵律节奏感又富有平面装饰美感，体现了唯美化的造型特点。

2、象征性的风景形式

从传统意义上分析, 在惠安女题材漆画中的风景元素,总是在人物的周围起着装点和烘托主题的作用。这些风景元素具有明显的象征性, 它不是对真实景物的再现, 而是以象征和变形的造型语言使真实的海景、渔船、石屋画成具有象征性意味的符号，以此烘托出惠安女性形象的真善美。风景元素在这样的审美语境中, 不再计较对真海真水描摹的得失, 而是通过象征、暗喻的方式表达主体人物的情感世界，这便是惠安女主题漆画中风景元素的功能特征。这在著名漆画家陈金华漆画作品《远音》中体现的淋漓尽致，画中一名惠安女子立于画面中下方，上方则是以渔船和桅杆以及缆绳共同构成生动的背景，此背景充满整幅画面，作者对点线面关系的进行合理组合。此时的船身和桅杆缆绳不再是现实中的物象，而是拱托着人物，具有象征意味的符号，它暗示了人物的身份、思绪和情感诉求。

3、深沉含蓄的绘画语境

惠安女漆画作品多为描绘惠安女辛勤劳作的场景，歌颂她们任劳任怨、质朴坚强的性格。事实上，这种性格的形成，带着深深地无奈和沉重。历史上，惠安女长期承受着早婚、包办婚姻和长住娘家的独特婚俗。一首名为《阿兰歌》的当地民谣道出了惠安女不幸的婚姻状况：“唱出此歌心头闷, 阿兰一身歹命运，害着女儿失青春, 日不吃来暝不困, 眼屎流落作饭吞，看见身边姐妹群, 想起自己泪纷纷……”【8】惠安男子长年出海，在家和妻儿相聚的时间极为短促，并且海上作业风险巨大，浪高翻船的意外时并不鲜见，这造成惠安女事实上的常年守活寡。当地婚俗还有一特点，就是惠安女婚后要长住在娘家, 只有大的节日或者农忙时才回夫家待上一两日，生了孩子后才能常住夫家。这种婚俗至今仍在延续，这造成婚后夫妻事实上的分居, 给惠安女带来了无法诉说的苦楚。其次，如上文所提，惠安男子长期出海谋生，家中的一切均有惠安女子承担，常年从事繁重的体力劳作实乃惠安女子无奈之举，加之苦闷的精神状态，旧时常有的惠安女自杀轻生的悲剧发生。因此，画家在赞美惠安女的勤劳坚强的同时，更体会到他们的苦楚的难以言表心绪情结，作品更力图表达出他们深沉的内心感受。

具有这类语境的漆画作品一般以写实风格来表现，著名漆画家陈金华的第八届全国美展最高奖作品《远音》塑造了一名惠安女在渔船上期盼着丈夫的归来的画面，女子远眺远方，嘴角上扬微笑着，眼神中却分明流露着一丝迷茫和不安，人物表情丰富而又内敛,极好的刻画出了女子满心期待又惧怕失望的矛盾心理。画家没有着力表现于惠安女美丽的服饰风情，而是将视线着眼于惠安女深沉复杂的内心世界。

孙晓东《繁花》之五

三、惠安女题材漆画的技法特点

惠安女题材与其他题材最大的不同，在于其服饰的独特性和装饰性。因此，合理运用漆工艺技法和漆艺材料，是塑造好惠安女题材漆画最大的保障。惠安女题材漆画的盛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漆画的媒材和工艺极擅长表现其服饰特点，如用光泽多彩的螺钿塑造美丽的纹饰，用贵重的金银薄片表现惠安女佩戴的腰带饰品等。

1. 镶嵌工艺运用

镶嵌工艺是我国传统漆工艺中常用的技法之一。按镶嵌材料来分类，可分为螺钿镶嵌、蛋壳镶嵌、以及金银片镶嵌等。镶嵌工艺历史极为悠久，可追溯到夏朝。其中螺钿镶嵌工艺在漆艺史上辉煌灿烂，在唐宋时期就达高峰，明代《髹饰录》记载：“......即螺填也，百般文图，点、抹、钩、条，总以精细密致如画为妙。”【9】由此可见，螺钿镶嵌手法多样，精工细致为上佳。在众多的惠安女题材漆画中，螺钿镶嵌也是常用的技法之一，常用于表现服饰的纹样和头饰的发簪以及手镯等。福州漆画家郑崇尧作品《惠安女》很好的运用了该技法表现惠安女头巾上的纹饰图案，他将螺钿按纹饰图案仔细切割打磨成钻石造型，平整贴于画中，充分利用了螺钿的夺目光泽来表现女子头巾的精彩纹饰。

蛋壳镶嵌则是现代镶嵌工艺的新拓展。蛋壳运用于漆画创作中，其初衷是为了弥补了大漆涂料中没有白色的缺陷。蛋壳嵌入漆面，压平后产生的自然裂纹显示出独特的材质之美，漆艺家发现了这一特点并充分挖掘利用。如今蛋壳镶嵌成为惠安女题材漆画创作中不可或缺的技法。如乔十光先生的漆画《惠安少女》，少女头上的方巾整体由偏暖色的纯白鸡蛋壳镶嵌构成，而充当背景撑开的伞，则以偏冷色的青白色鸭蛋壳镶嵌而成，作者很好的利用了不同蛋壳的冷暖色调来衬托塑造主体人物，将蛋壳镶嵌发挥的极为出彩。

2、彰髹工艺运用

《髹饰录》记载：“凡一切造物，禽羽兽毛、鱼鳞、介甲，有文彰者皆象之，而极仿模之工。巧为天真之文，故其类不可穷也。”【10】。彰髹，即利用自然界中的材料，如羽毛、贝壳、树皮等，经过大漆预埋研磨展现自然材质之美感。【11】 彰髹技法在表现惠安女服饰方面显示了独特的优势，尤其是大面积素色布面上，运用彰髹技法表现尤为合适。彰髹技法呈现的自然之美，可弥补素色布面过于单调的缺点。陈金华漆画《远音》中惠安女的黑色裤子即使用该技法表现，很好的将裤子单调无彩的缺陷修饰完美。

3、惠安女人物肤色的表现技法

粗银表现。该技法是将银箔或铝箔研磨成一定目数的银粉或铝粉，一般以80目到120之间较好等，均匀的铺洒在画中人物皮肤部分。具体步骤如下：均匀涂上奶白推光漆，待漆未干时（表面七成干即可）将银粉或铝粉均匀地铺上，等底下奶白漆干透后扫去多余的粉末，然后罩透明漆保护，干后研磨，露出银色面。在目数大小对皮肤表现的效果是不同的，颗粒愈大愈能表现粗糙皮肤效果，反之，颗粒愈小愈能善于细腻皮肤效果。

蛋壳颗粒表现。该技法主要是利用蛋壳的白色。具体做法是，将蛋壳用搅拌机打成颗粒状，用筛网过滤成一定目数的蛋壳颗粒，以80到100目数为佳。然后，在画面上皮肤的部分均匀涂上奶白大漆，而后将蛋壳颗粒均匀铺上。干后去掉多余颗粒，以奶白色漆薄髹面上，髹二至三道后方可打磨，磨现出白色蛋壳颗粒即可。

孙晓东《峻山》之一

三、结语

漆画独特的材质和技法十分契合惠安女服饰特点和人物特征，当代漆画家们创作了不少优秀的惠安女主题漆画。但也存在对惠安地区文化风俗一知半解的现象，以及对当代惠安女文化时代变化的忽视，导致许多作品表现内容和形式过于雷同老套，没有新意。当代漆画家，尤其是新生代漆画家应该积极深入地了解惠安女文化的时代变化，关注她们的生活和精神现状，努力创作出具有更深层次内涵的漆画作品。

参考目录：

【1】黄映恺，意象·策略·期待——关于惠安女题材绘画创作的成因剖析及其他［J］．海峡，2009，（6）

【2】【3】吴建华．福建崇武半岛惠安女奇特民俗考略 ［J］．浙江海洋学院学报：人文科学版，2005，（3）．

【4】 刘启林．蚁美楷的油画艺术特色 ———心灵与色彩的交响曲［J］．美术学报，2008，（2）．

【5】陈万里、王春来，惠安县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8。

【6】高一花，惠风惠语——谈惠安女题材的绘画创作，美术大观，2010,(06)

【7】（英）克莱夫·贝尔：《艺术》，周金环、马钟元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84年，第4页。

【8】吴建华．福建崇武半岛惠安女奇特民俗考略 ［J］．浙江海洋学院学报：人文科学版，2005，（3）．

【9】（明）黄成著，[明]扬明注，长北 校勘译注，解说：《髹饰录图说》，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4月第1版，第123 页。

【10】（明）黄成著，髹饰录[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11】孙晓东，焜昱错眩 含弘和韵——李芝卿漆艺术风格探析，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20，（3）.

注：文章信息由作者提供。

文章收录于《鹏城春早 漆彩绽放——当代漆画名家作品邀请展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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