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智毅既是收藏家也是当代画家,1921年出生于苏州洞庭东山,18岁进入上海五云堂笺扇庄当学徒,28岁在上海美术馆任职。其间,他认识了吴湖帆、谢稚柳、饶宗颐、唐云、朱屺瞻、关良等一大批书画大家。承蒙沈老先生的厚爱,他生前常约我去他家,与我畅谈他和书画家友好往来的故事。他很谦虚地说:“能得到这些大家的信任是我一生的荣幸。”
有一次,他谈起与吴湖帆的交往故事。抗战胜利后,沈智毅通过经纪人陈先生向吴湖帆组稿,请他画20把竹、松题材的扇面。但没多久,经纪人突然不干了,沈智毅怕这20把扇面落空,只好硬着头皮上门索取。第一次去时,吴家没让他上楼,只是取回10把竹扇面,还有10把松扇面约好时间再去拿。他第二次去拿的时候又没让上楼,同时取回了10把松扇面。后来,五云堂装修门面时,沈智毅应命又去吴湖帆家求他写招牌。这次,沈智毅被请上了楼,终于见到了吴湖帆。吴湖帆很爽快地说:“我当场写,也可以让你拿回去交差。”说完铺纸写了“五云堂笺扇庄”字样。从此,两人结下了忘年交。
沈智毅是苏州人,吴湖帆虽生于燕北,但祖籍也是苏州,同乡之谊使得他们走得更近。沈智毅得知吴湖帆喜欢吃枇杷,每次探望吴时,总要带些产自家乡的白沙枇杷给他尝尝鲜。一次,吴湖帆突然拿了一把扇面《枇杷》(见图一)给沈智毅,说是留个纪念。扇面上,金黄的果、碧绿的叶,一层层,一簇簇,丰腴可爱,清丽隽雅。右上角引用了宋景文的诗句“树繁碧玉叶,柯叠黄金丸”,左面又题语云:“沈君智毅兄,家居洞庭东山,每携著名之白沙枇杷见饷。枇杷产东山之槎湾者品种最佳,堪与嘉兴之槜李、广东之荔支(枝)为国产水果之名产品。庚寅初夏,戏写此箑,界不值报李之诮云。吴湖帆并识。”两人的友情溢于字里行间。一天,吴湖帆买到一页画在红锦上的唐寅扇面,他判断肯定会有另一半扇面,便托人配字。两年后,他果然得到文徵明写的另一面,于是让裱画师周桂生将两面扇片合成一面,并配以明朝湘妃竹扇骨,但可惜的是,扇骨的牛筋烫制的销钉坏了。正好,沈智毅那天去看望吴湖帆,吴湖帆问他能否修好,办事一向老成的沈智毅只说试试看。第二天,沈智毅带了工具去修,在他的耐心修复下,销钉烫好后光亮如新,像“原配”一样。吴湖帆非常高兴,干脆又请沈智毅将扇面、扇骨串成一起做成扇子。数日后,沈智毅又带了一套工具将此事办好,欣喜之余,吴湖帆当即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上面画着荷花的扇子(见图二)赠予他。扇面为没骨荷花,吴湖帆用冲粉冲水之法描绘荷花,风格别致。红荷朵朵,花蕊鲜红似火、光彩夺目;花瓣风姿绰约、活色生香;再以一大片墨青色的阔大荷叶作衬托,清润雅致,令人爱不释手。吴湖帆将它送给沈智毅,显然已将沈智毅视为知己。此后,他们的交往越来越多,关系也越来越密切。有一年除夕,沈智毅去吴湖帆家把他一年来为五云堂创作的画款结清,吴湖帆留下沈智毅吃年夜饭。吃到十一点时,吴湖帆兴致颇高,遂铺纸作山水画,一直画到凌晨三点才作罢。沈智毅匆匆往家赶,不料这晚戒严,他被“请”进了巡捕房,天亮后才被放出来。这个啼笑皆非的意外让他全家过了个“尴尬年”,吴湖帆得知后也哈哈大笑。新中国成立后,沈智毅进入当时的中国美协上海分会任职,这时吴湖帆也在分会任副主席。两人既是朋友又是同事,格外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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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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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
当沈智毅回忆到吴湖帆病逝的情景时,潸然泪下。1968年,吴湖帆第二次中风,被送进上海华东医院治疗,经抢救渐渐有了知觉。一个星期之后,沈智毅去探望他时,吴湖帆竟奇迹般地举起双手,两个大拇指相对而摁,以表达感谢。两个星期之后,吴湖帆已能动笔写字。谁料,吴湖帆之后被驱赶至地区小医院。由于当时的特殊政治环境,最终,出身名门的吴湖帆离开了这个世界。沈智毅感慨道:“我见到吴湖帆赠我的扇面及山水画,常生思人之痛。这样的好人没能活下去,能不让人伤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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