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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程第一次听见“魑魅魍魉”这四个字,是从村里一个瞎子嘴里听说的故事。那时他刚满七岁,蹲在青泥渡头的老槐树下,看瞎子用枯枝在泥地上划拉。日头落尽,江风裹着湿气漫上来,瞎子浑浊的眼球转向芦苇荡深处,他看不见尘世的东西,却又似乎能感觉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对刘程说道:“记住了,日头落进江心里,就别往那渡口西边的乱葬岗去。那里头住的,不是人。”
青泥渡是长江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渡口,因岸边泥土常年浸着江水,呈青黑色得名。渡口西边是片荒滩,滩上散布着无主的坟茔和腐烂的棺木,老辈人叫它“四野坡”,说那里是生人勿近的地界。刘程的爹是个撑船的,三年前在一场夜雾里失了踪,娘也跟着去了,如今他跟着村里无儿无女的瞎子相依为命。瞎子虽看不见,却能听见江水里的动静,也能“看”见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刘程长到十六岁时,瞎子一病不起。渡口的郎中来看过,摇摇头说:“老人家是油尽灯枯了,想吃点啥,就给她做点吧。”刘程跪在瞎子床前,瞎子枯瘦的手抓住他,指甲掐进他肉里:“娃,我走之后,你去四野坡找一样东西。”
“可是那地方……”刘程打了个寒颤。
“找一个刻着‘青’字的铜匣子,”瞎子的声音像破风箱,“你爹当年就是为了它才……你得把它取回来,埋到江里。记住,去的时候,带上这把桃木梳,还有……天黑透了再去。”
瞎子塞给他一把包浆油亮的桃木梳,梳齿间还缠着几根银白的头发。三日后,瞎子咽了气。刘程葬了瞎子,守孝期满,心里总记挂着瞎子的话。他想不明白,爹的失踪和那铜匣子有什么关系,更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匣子埋进江里。但瞎子的话,他不敢不听。
七月半鬼节那天,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刘程揣着桃木梳,打了个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四野坡。越往里走,雾气越重,火把的光只能照见眼前三尺远的地方。腐草和泥土的气味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钻进鼻子里让人发晕。
“咯吱——”
一声骨头错位般的声响从左边传来。刘程猛地转身,火把照亮了一丛半人高的野蒿。蒿草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握紧了桃木梳,心脏像要跳出嗓子眼。
“谁?”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却在发抖。
蒿草分开,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那东西只有三尺高,浑身长满灰黑色的长毛,脸却像个扭曲的小孩,眼睛是两个黑洞,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刘程吓得后退一步,火把差点掉在地上。这东西他听瞎子讲过,是山里的“魑”,专吸生人精气。
“嘻嘻……”那魑怪发出尖细的笑声,毛茸茸的爪子往前一伸,“好香的人气……给我闻闻……”
一股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刘程只觉得脑袋发沉,手脚发软。他想起瞎子的话,强撑着拿出桃木梳,往胸前一挡。桃木梳刚碰到胸口,就发出一阵温热的光,那腥甜的气息顿时被弹开了。
魑怪“咦”了一声,似乎很惊讶。它绕着刘程转了两圈,爪子想去抓火把,又被桃木梳的微光逼退。“你身上有老东西的气息……”魑怪歪着脑袋,“是那个瞎子让你来的?”
刘程不说话,紧紧攥着桃木梳,一步步往后退。他记得瞎子说过,遇到精怪,不能慌,更不能让它们知道你的名字。
“瞎子让你找什么?”魑怪追了上来,速度极快,一下子就挡在他面前,“是那个铜匣子吗?嘻嘻,那东西可不好拿……”
话音未落,魑怪猛地扑了过来。刘程下意识地举起桃木梳,口中胡乱喊道:“救我!”
桃木梳发出的光骤然变强,像一道暖融融的屏障,将魑怪弹飞出去。魑怪在地上打了个滚,发出一声尖叫,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雾气里。
刘程吓得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火把“噼啪”一声爆了个火星,他才回过神来,赶紧爬起来,继续往坡深处走。
越往里走,坟茔越多,有的棺木露在外面,棺材板破破烂烂的。雾气中,隐约能看见白色的影子飘忽不定。刘程握紧桃木梳,心跳如鼓。
忽然,他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前方一座破败的坟茔传来。那琴声婉转哀伤,像是女子在低泣,听得人心里发酸。刘程顺着琴声走去,只见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前,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正低头拨弄着一把古琴。
女子长发及地,面容姣好,只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周围泛着青黑。她似乎没发现刘程,只是沉浸在琴声里。
刘程看得有些失神,这琴声太好听了,让他想起了死去的娘。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
“公子也懂琴?”女子忽然抬起头,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这曲《长相思》,是为我那薄情郎弹的。”
刘程这才看清,女子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他心里一惊,想起瞎子说的“魅”,是老树老物成精,最会迷惑人心。
“我……我路过此地,”刘程定了定神,“姑娘为何在此弹琴?”
“我在等我的郎啊,”女子微微一笑,笑容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他说过会来接我的,可等了一百年,他还没来……公子,你长得真像他……”
女子站起身,一步步朝刘程走来,身上的白裙无风自动。她的手伸过来,想要抚摸刘程的脸。刘程闻到她身上有股浓烈的腐朽花香,和刚才魑怪身上的甜香不同,这香味让人头晕目眩。
他连忙后退,桃木梳再次发热。女子的手碰到桃木梳的微光,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变得狰狞起来:“又是这东西!瞎子坏我好事!”
女子周身的雾气骤然变浓,她的身体开始扭曲,长发化作无数藤蔓,朝刘程缠来。刘程举起火把去烧,藤蔓却遇火不燃,反而越缠越紧。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桃木梳的光也越来越弱。
“把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了你……”女子的声音在雾气中回荡,“铜匣子……在哪里……”
刘程这才明白,这些精怪都在找那个铜匣子。他咬紧牙关,用尽力气将桃木梳往地上一插。桃木梳插入泥土,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周围的雾气竟像潮水般退去了。
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化作无数花瓣,被风吹散了。藤蔓也随之消失,刘程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火把快要燃尽了,四周一片漆黑。
他顾不上休息,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四野坡深处,有一片洼地,洼地里积着黑水,散发着恶臭。水边立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
刘程走近一看,木牌后面似乎埋着什么东西。他用手扒开泥土,摸到一个冰凉的硬物。挖出来一看,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铜匣子,上面果然刻着一个古朴的“青”字。
刚拿到铜匣子,水面忽然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一个黑影从黑水底下浮了上来,那东西有两个人那么高,浑身长满绿色的苔藓,脑袋像个巨大的乌龟,眼睛却像两盏鬼火。
“魍魉……”刘程失声叫道。瞎子说过,魍魉是水泽精怪,最是凶暴。
那魍魉怪发出嗬嗬的声响,巨大的爪子拍向刘程。刘程连忙躲开,铜匣子掉在地上。魍魉怪弯腰去捡,刘程急中生智,捡起旁边一根枯枝,蘸了蘸洼地里的黑水,朝着魍魉怪画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只是凭着感觉,画出了阿婆教他的那个镇水符。
说来也怪,枯枝划过的地方,竟燃起一道幽蓝的火光,组成一个模糊的符形,打在魍魉怪身上。魍魉怪发出一声痛吼,连连后退,身上的苔藓“滋滋”作响,冒出白烟。
“大胆凡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洼地深处传来,“敢伤我孩儿!”
水面翻涌得更厉害了,一个更庞大的黑影缓缓升起。那东西形似水牛,却长着一颗人面,头发和水草纠缠在一起,眼睛里闪烁着怨毒的光。这是“魉”,比魍魉更厉害的精怪。
刘程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转身就跑。可那魉怪速度极快,转眼间就追到了他身后,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桃木梳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耀眼的红光。红光所及之处,雾气和黑水都被驱散了。魉怪和魍魉怪发出惊恐的叫声,连连后退,不敢靠近。
刘程趁机捡起铜匣子,拔腿就往渡口跑。他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传来精怪们愤怒的嘶吼声,还有风声、水声,混杂在一起,如同鬼哭狼嚎。
跑到渡口边上,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刘程累得瘫倒在老槐树下,手里紧紧攥着铜匣子。他打开匣子,里面只有一卷泛黄的帛书,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
“青泥渡下,有古蛟锁于江底。昔年先祖斩蛟,以玄铁匣镇之,匣内书蛟之命门。百年间,蛟欲脱困,以精魂引世人取匣。吾儿切记,匣不可开,须沉于江心,永镇蛟患。”
刘程这才明白,瞎子说的“魑魅魍魉”,原来是江底古蛟放出的精魂,用来引诱世人去四野坡取那镇蛟的铜匣子。他爹当年想必也是中了圈套,才葬身江底。
他走到渡口边,看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将铜匣子高高举起,用力扔进了江心里。匣子落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随即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刹那间,江面上波涛汹涌,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下翻腾。刘程想起阿婆的话,闭上眼睛,默默祈祷。过了一会儿,江面恢复了平静,只有晨雾在江面上缓缓流淌。
从那以后,青泥渡再也没有发生过怪事。刘程接替了他爹的营生,撑着一条小船,在渡口接送往来的行人。每当有人问起四野坡的传说,他只是笑笑,指着江心里说:“那里头啊,沉睡着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护着这一方水土呢。”
夜里撑船时,刘程偶尔会看见四野坡的方向有微弱的光点闪烁,像萤火虫一样。他知道,那是魑魅魍魉们在徘徊,但只要铜匣子镇在江底,它们就不敢再出来作祟。
老槐树下,瞎子的坟前,常年放着一把桃木梳。刘程每次路过,都会停下来,轻轻说一句:“江水平静了,您老放心吧。”
江风拂过,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瞎子在轻声回应。青泥渡的夜谭,就这样随着江水,慢慢流淌进了岁月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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