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破庙血案

乾隆二十三年，济南府下了场百年难遇的暴雨。城南破庙的房顶漏得像筛子，杜文秀把唯一完好的蒲团让给了那本《四书章句集注》，自己缩在墙角，听着瓦片上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雨再下三天，怕是要把举人老爷的功名都泡发了。"杜文秀苦笑着搓手，忽然听见庙门外传来女子惊呼。他抄起门闩冲出去，只见个穿杏红衫子的姑娘摔在泥水里，身后两个黑衣汉子提着明晃晃的短刀。

"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了！"杜文秀这一嗓子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亮。那俩汉子愣神的功夫，姑娘已经连滚带爬躲到他身后。领头的刀疤脸啐了口唾沫："穷酸少管闲事！这是苏家逃奴！"

杜文秀感觉衣袖被死死攥住，身后传来带着茉莉香气的颤抖声音："公子救命，他们要杀我灭口..."这话像块烧红的炭扔进油锅，杜文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抡起门闩就砸在庙门铁环上。"铛"的一声震得人耳朵发麻，远处竟真传来巡更的梆子声。

两个歹徒骂咧咧地退进雨幕里。杜文秀转身要扶那姑娘，却见她已经晕倒在门槛上，腕子上的金镶玉镯子卡在裂缝里，映着那张煞白的小脸格外刺眼。

三日后放晴，济南府最热闹的却是两桩新鲜事。一是绸缎庄苏半城的千金苏玉娘在城外遇袭，二是苏老爷重金酬谢了个穷书生。当杜文秀揣着二十两谢银走出苏府角门时，怎么也没想到，三个月后自己会戴着死囚的重枷跪在这府衙的青石板上。

"杜文秀！你借教书为名潜入苏府，盗取财物被苏老爷撞破后杀人灭口，如今赃物俱在，还有何话说？"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杜文秀抬头望见公堂"明镜高悬"的匾额，突然想起那日苏玉娘替他研墨时，手腕内侧有粒朱砂痣，像落在雪地上的梅花瓣。

"大人明鉴，学生那日确实在苏府书房，可..."

"可什么可！"师爷抖开张血字供状，"苏府丫鬟亲眼见你亥时从书房出来，苏老爷胸口插着你随身带的裁纸刀！"杜文秀浑身发抖，那刀是苏玉娘送他的，刀柄上缠着杏红色的丝绳。

‌秋后问斩的批文下来那天，牢头老周端着碗断头饭直叹气："杜相公，你说你惹谁不好？那苏半城可是给知府大人送过'冰敬'的。"油灯照见饭里埋着半只卤鸡腿，杜文秀突然想起什么，从贴身口袋摸出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周叔，烦您把这个交给..."

"省省吧！"隔壁牢房传来沙哑的声音，"苏小姐早被她表哥送去兖州待嫁了。"杜文秀转头，看见个蓬头垢面的老头正把鼻子贴在栅栏上嗅那鸡腿香。老周笑骂："'赛时迁'，你这老贼偷只鸡判半年，倒关心起杀头案了？"

被唤作赛时迁的老头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小老儿别的本事没有，就这双招子亮堂——杜相公，你那裁纸刀真插在苏老爷心窝上？"杜文秀一愣："供状上说...""扯淡！"老头突然压低声音，"心口中刀血该往前喷，可那日我溜进苏府厨房偷火腿，看见书房窗纸上全是往后溅的血点子！"

这话像道闪电劈进杜文秀天灵盖。他想起那晚自己在西厢房批课业，忽然听见东边书房传来"咚"的闷响，接着是瓷器碎裂声。等他提着灯笼赶去，只见苏半城俯卧在书案上，后心赫然露着裁纸刀的缠绳...

"老丈若能替我申冤..."杜文秀话没说完，赛时迁已经伸手抓走他碗里的鸡腿："好说好说，不过得加钱——听说苏小姐给过你块祖传的翡翠坠子？"

八月十五这天，济南府大牢飘着月饼香。赛时迁蹲在草堆里啃着杜文秀的翡翠换来的酱肘子，忽然听见墙外传来三声布谷鸟叫。老头抹抹油嘴，从裤裆里掏出个油纸包："杜相公，明儿过堂你照我教的做..."

次日清晨，知府大人却亲自来提审。原来新任按察使路经济南，听闻这桩奇案要重查。杜文秀被押上堂时，看见个穿官服的大人正在翻看那本染血的账册，苏家表哥苏昌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奇怪。"按察使忽然指着账本某页，"这笔三月廿八的五百两银子，墨迹怎么比其他字新？"苏昌急忙辩解："那日叔父手抖...""放屁！"赛时迁不知从哪钻出来，脏手指戳着账本，"苏半城左手写字，这分明是右手写的！大人您看，这'捌'字收笔往左撇，活脱脱是苏昌少爷的字迹！"

公堂上顿时炸了锅。按察使猛拍惊堂木，赛时迁却变戏法似的捧出个紫砂壶："这是小老儿在苏府茅房梁上摸着的——苏昌少爷那晚用这个砸晕亲叔父，又拿裁纸刀从背后捅进去，谁知老东家临死抓破了账本..."

后来据牢头老周说，苏昌招供那场面才叫绝。赛时迁这老贼不知从哪找来只野猫，趁着苏昌狡辩时突然放出来。那苏少爷自幼怕猫，惊惶中竟对着猫喊："别抓我！我不是故意把账本塞你爪子里..."满堂哄笑中，按察使扔下了朱签。

冬至那天，杜文秀站在苏府旧宅前。赛时迁蹲在石狮子旁啃烤红薯："怎么？还惦记苏小姐呢？人家在兖州都生二胎了。"见书生不语，老头忽然递过个包袱："喏，你那翡翠赎回来了——其实就值五钱银子，我骗你是祖传的。"

包袱皮摊开，里头除了翡翠，还有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杜文秀猛地抬头，却见老头已经晃着秃毛的辫子走远了，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像极了那本救命账册上颤抖的字迹。

正可谓：破庙雨夜救娇娘，谁料反陷杀人场。老乞巧破窗前血，一册账本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