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R 登月任务为何再次折戟寒海？

坚韧号着陆器终究还是没能坚韧不倒，遗憾没有坚持到最后。东京时间2025年6月6日4:17（北京时间3:17），白兔-R 任务2（HAKUTO-R Mission 2）的坚韧号着陆器试图以首个非美国商业航天器实现月球软着陆的历史性壮举。然而，却在距离目标仅90秒时坠毁在寒海（Mare Frigoris）地区，加入失败名单。这是 ispace 两年内第二次与登月擦肩而过，仅因技术问题功亏一篑。下面我们就来看看白兔-R 任务2号的完整故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失败，以及这对蓬勃发展的商业月球产业意味着什么。

●旅程：五个月的月球漫游

坚韧号着陆器（Resilience lander）于2025年1月15日06:11:39 UTC，从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发射，搭乘 SpaceX 猎鹰9号火箭，开启了为期4.5个月的月球之旅。它与萤火虫航天（Firefly Aerospace）的蓝色幽灵号（Blue Ghost）着陆器共享此次发射，后者选择更快的路线，并于3月2日成功着陆，成为21世纪西方国家首次实现软着陆的登月任务。而坚韧号着陆器则采用了低能耗转移轨道，这条迂回路径使其最远飞至距离地球150万公里处，包括在2月15日进行了一次月球飞掠，最近距离月面8400公里。这种省油的路线使 ispace 能够最大化载荷容量，但也拉长了任务时间线，为测试航天器系统提供了充足机会。

5月6日20:41 UTC，坚韧号着陆器进入高度椭圆的月球轨道（近月点44公里，远月点5910公里，倾角104度——该数据由公民科学家 Scott Tilley 计算得出）。随后几周，通过一系列机动操作，包括5月28日的一次10分钟引擎燃烧，着陆器进入100公里的圆形轨道。这台干重340公斤的着陆器每两小时绕月一圈，完成了十个任务里程碑中的第八个。一切似乎都在为寒海（Mare Frigoris）的历史性着陆铺平道路。寒海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玄武岩平原，位于月球北半球，巨石障碍少，且能与地球保持持续通信。

坚韧号着陆器搭载了多样化的有效载荷：由 ispace 卢森堡分部制造的5公斤微型漫游车坚韧（Tenacious），计划为 NASA 采集月壤样本；高砂热工公司（Takasago Thermal Engineering Co.）的水电解装置；优格林公司（Euglena Co.）的藻类食品生产模块；国立中央大学（National Central University）的深空辐射探测器；万代南梦宫（Bandai Namco）的宇宙世纪宪章（Charter of the Universal Century）纪念牌；以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的记忆盘，保存了275种人类语言。坚韧号漫游车还携带了一件文化艺术品——瑞典艺术家 Mikael Genberg 设计的微型红色小屋月屋（Moonhouse），计划放置在月球表面。这项任务由欧洲空间局的 ESTRACK 网络支持，是一项全球合作的壮举，承载着极高的期望。

●降落：一个六阶段计划的崩塌

ispace 为坚韧号着陆器制定了详细的六阶段下降计划，目标是将速度从100公里高度的5800公里/小时减至距离月面10米时的2公里/小时▼

第一阶段：离轨插入（DOI）– 5800公里/小时，100公里高度（着陆前67至66分钟）。

第二阶段：滑行下降 – 6000公里/小时，100公里至20公里（着陆前66至13分钟）。

第三阶段：制动燃烧 – 6000公里/小时至380公里/小时，20公里至3公里（着陆前13至2分钟）。

第四阶段：制动燃烧与俯仰调整 – 380公里/小时至120公里/小时，3公里至1公里（着陆前2至1分钟）。

第五阶段：终端下降 – 120公里/小时至2公里/小时，1公里至10米（着陆前1分钟至20秒）。

第六阶段：终端着陆 – 2公里/小时至0公里/小时，10米至0米（着陆前20秒至着陆）。

下降过程起初顺利。离轨燃烧和俯仰调整校正了着陆器的姿态，主推进器在六个辅助推进器的协助下执行了制动阶段。遥测数据显示坚韧号着陆器按计划下降，直到第五阶段，高度达到52米时，灾难降临。最后的读数显示速度为187公里/小时——远超软着陆所需的速度——随后高度读数骤降至-300米，表明着陆器已撞入月面以下。通信在预定着陆前90秒中断，至6月6日08:00 JST（北京时间6月6日07:00），ispace 任务控制中心确认无法恢复与着陆器的通信，判定任务失败，着陆器很可能发生了硬着陆（即撞击月面）。

●罪魁祸首：激光测距仪的致命延迟

ispace 初步分析指出，失败关键在于激光测距仪——一个用于测量与月面距离的传感器。在终端下降阶段，测距仪无法及时提供有效测量数据，导致着陆器未能充分减速。ispace 表示：「着陆器无法减速至软着陆所需的预定速度，很有可能在月面上进行了硬着陆。」

与2023年的白兔-R 任务1号（HAKUTO-R Mission 1）不同——那次失败是由于软件错误导致高度计误判高度（使着陆器在5公里高度悬停并耗尽燃料），这次失败源于硬件问题，提醒人们月球环境是多么无情。

激光测距仪的延迟可能有多种原因：尘埃干扰、意外的表面反射率，或硬件故障。尽管寒海着陆点比白兔-R 任务1号选定的阿特拉斯陨石坑（Atlas Crater）更平坦，但微小的地形变化可能仍干扰了传感器。ispace 首席技术官 Ryo Ujiie 指出，此次问题与白兔-R 任务1号的软件故障不同，但公司尚未确定根本原因。深入调查——很可能需要借助 NASA 的月球勘测轨道飞行器（LRO）——对于理解失败至关重要。

●两次失败对比：白兔-R 任务1与2

这不是 ispace 第一次在月球上心碎。白兔-R 任务1号于2022年12月发射，同样进入月球轨道，但于2023年4月25日坠毁，原因是软件错误导致着陆器在5公里高度悬停，耗尽燃料后坠落。白兔-R 任务2号本应是一次救赎之旅，吸取了第一次失败的教训——升级了软件，选择了更平坦的着陆点，并优化了下降策略。然而，结果却惊人地相似：在寒海地区的硬着陆，与白兔-R 任务1号命运相同。

两者的关键区别在于失败模式。白兔-R 任务1号的软件错误拒绝了有效的高度计数据，因为着陆器飞越了一个陨石坑边缘，暴露了数据处理的致命缺陷。白兔-R 任务2号的硬件失败——激光测距仪的延迟——表明尽管 ispace 解决了软件问题，却低估了月球环境下传感器可靠性的挑战。两次任务都突显了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下降的最后时刻对商业月球着陆器来说是一场严峻的考验，分秒之间的决策和环境变量可能导致灭顶之灾。

●损失：科学、文化与商业梦想

坚韧号着陆器的失利不仅是 ispace 的骄傲受挫。坚韧号漫游车——首台欧洲制造的月球漫游车，原本计划为 NASA 采集月壤样本，推进人类对月球资源的理解。高砂热工公司的水电解装置和优格林公司的藻类实验为未来的月球居住提供了希望，国立中央大学的辐射探测器本可为深空旅行安全提供数据。文化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记忆盘和月屋是人类多样性和创造力的象征，如今很可能已在月球表面化为碎片。

对 ispace 而言，失败对于在 NASA 商业月球载荷服务（CLPS）计划中的角色构成了威胁。该公司美国分部与 Draper 合作，正在为2027年的月球背面任务开发顶点1.0（APEX 1.0）着陆器，这是一项更复杂的探月任务，需要中继卫星进行通信。NASA 已通过阿尔忒弥斯（Artemis）计划投资于 ispace，现在可能会更仔细更严格地审查其可靠性。 ispace CEO 袴田武史（Takeshi Hakamada）承认这种不确定性，表示：「我们希望继续与 NASA 对话，但这取决于 NASA 的决定。」

经济上，风险同样巨大。虽然白兔-R 任务2号的花费低于白兔-R 任务1号的1亿美元，但 ispace 无法承受连续失败。该公司于2022年在东京证券交易所上市，股价最初飙升，但在白兔-R 任务1号失败后暴跌。白兔-R 任务2如今失败可能进一步侵蚀投资者信心，尤其是在萤火虫航天（Firefly Aerospace）和直觉机器（Intuitive Machines）等竞争对手取得相当成功的背景下。

●影响：商业月球竞赛降温？

月球舞台上商业玩家日益增多，每家公司都在努力证明私人企业能在只有政府曾经成功的领域中胜出。美国、俄罗斯、中国、印度和日本五个国家已实现机器人月球着陆，但商业努力的结果好坏参半。萤火虫航天的蓝色幽灵号（Blue Ghost）于2025年3月成功着陆，成为首家私营月球着陆器，尽管直觉机器公司的 IM-1 和 IM-2 任务以着陆器倾倒告终，但仍实现部分任务。而太空机器人技术公司的游隼号（Peregrine）在2024年未能到达月球，坠回地球。

ispace 接连两次失败凸显了月球着陆的巨大挑战。月球没有大气层，无法进行空气动力制动，着陆器完全依赖推进器减速。不平坦的地形和低重力（地球的六分之一）使导航和可靠性更加复杂化。即使是微小的错误，如传感器读数延迟或高度误判，也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

然而，商业月球竞赛远未结束。蓝色起源和太空机器人技术公司计划在2025年底前进行着陆，NASA 重返月球的阿尔忒弥斯计划目标是最早2027年让人类重返月球，随后中国计划在2030年实现载人登月。ispace 则表示不会退缩。CEO 袴田武史将公司的历程比作 SpaceX 早期的挣扎，指出 SpaceX 在猎鹰系列火箭多次失败后最终主导了发射市场。他在6月6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我们将这次失败看作迈向成功的垫脚石。」

●ispace 下一步

ispace 当务之急是分析坚韧号着陆器的遥测数据，确定激光测距仪的失败原因。是硬件缺陷、环境干扰，还是设计疏忽？答案将塑造公司对下一任务——2027年的顶点1.0（APEX 1.0）的策略。这台更大的着陆器将瞄准月球背面的薛定谔盆地（Schrödinger Basin），需要更高的精度和可靠性。

除了技术修复，ispace 还必须解决更深更广的问题。它能否平衡商业任务的成本限制与月球成功所需的严格测试？NASA 和其他合作伙伴是否会在公司迭代时保持耐心？ispace 2040年打造月球谷（Moon Valley）定居点的愿景，能否承受连续失败的财务和声誉代价？

现在，月球依然是一位冷酷的异星情人，对人类雄心无动于衷。白兔-R 任务2号的失败提醒人们，通往月球探索的道路充满了刺激与磨难。在坚韧号着陆器的残骸中，仍有一线希望——人类不懈追求超越地球的证明，即便星辰看似遥不可及。随着 ispace 冷静审视残骸，月球探索的征程仍会继续，一次次艰难的经验教训，铺就未来的路。

参考信息索引：

HAKUTO-R Mission 2 lost during landing attempt - NASASpaceFlight.com

Private lunar lander from Japan crashes into moon in failed mission - phys.org

ispace’s Resilience lander crash lands on the Moon - Spaceflight Now

ispace：Mission 2 “SMBC x HAKUTO-R VENTURE MO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