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私人监狱揭露：盈利背后的阴暗面

2022年8月，美国法庭上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一位六十岁的老人玛丽，坐在轮椅上被缓缓推进法庭。

此时的她瘦骨嶙峋，宛如一具木乃伊，与四个月前入狱时精力充沛、健谈的模样判若两人。法官霍华德见状，赶忙暂停审判，将玛丽送往医院，但一切都为时已晚，玛丽最终因严重营养不良死亡。

事后，医疗伦理委员会控诉玛丽在监狱期间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体重骤降正是长期饥饿的结果，她是被活活饿死的。

这一事件很快传到了耶鲁大学新闻学教授、普利策奖获得者斯蒂尔曼耳中。凭借敏锐的新闻嗅觉，斯蒂尔曼意识到这背后可能隐藏着巨大的新闻价值，于是迅速展开对私人监狱的调查。

调查结果令人触目惊心：在过去十几年间，类似的案例竟出现了50多起。有些犯人是因精神疾病绝食自杀，而有些则是监狱方面为惩罚犯人，故意克扣食物和饮用水。无论哪种情况，监狱方面都难辞其咎。更让斯蒂尔曼惊讶的是，几乎所有存在问题的监狱都是私人监狱。

私人监狱，从名字就能看出其以盈利为目的。这些设施通常由美国惩戒集团等上市公司修建，狱警、医生等工作人员由惩戒公司聘请，并非美国公务员。他们主要从联邦司法系统接收犯人来获取利润。斯蒂尔曼对美国各地20家私人监狱的调查发现，尽管这些监狱隶属于不同公司，但问题却惊人地一致。

为了节约成本，私人监狱首先削减用工成本。以美国惩戒公司为例，很多狱警之前是外卖员、服务员，仅仅接受了两周培训就仓促上岗，时薪不超过10美元。甚至还有一名残疾人狱警在工作，他虽然少了一条腿，但因为适合塔楼岗哨这种不需要走动的工作，且工资极低，每小时不超过7.5美元，仅比美国联邦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高0.25美元。

在这样的人力配置下，私人监狱低级失误不断。比如女犯霍莉，在关押期间因疏于治疗突然失明，之后遇到严重饮食障碍，多次向狱警求救却无人理会，最终因严重脱水死亡。

除了低级失误，私人监狱的运营思路也存在严重问题。按照正常程序，监狱发现犯人生病应上报，像玛丽这种情况本可以出狱就医，避免死亡。

但根据美国政府与私人监狱的合同，犯人关押费是按天支付的。监狱为了利润，强行关押玛丽四个月，还禁止家人探视，等到人们在法庭上看到玛丽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在玛丽被饿死的漫长过程中，多名工作人员目睹了她的变化，却无人阻止。这就是美国私人监狱的真实写照，而私人监狱最初的设想是通过市场竞争提供更高效的监禁服务，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泡影。

监狱私有化始于上世纪80年代。当时一些市场信徒认为，私人监狱不受公务员合同限制，能更高效地分配员工，辞退表现不佳的狱警，还能降低成本。然而，四十年过去了，美国监狱不仅没有提升服务质量、降低成本，入狱人数反而节节攀升。

如今，美国以每10万人中就有760人被监禁的超高比例，位居全球监禁率之首。可以说，私人监狱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成了问题本身。

以美国最大的私人监狱上市集团美国惩教公司（CCA）为例。

其市值超过24亿美元，运营着63个惩教、拘留和青少年监狱，总设计容量约为7万张床位，遍布19个州和哥伦比亚特区。该公司从成立之初就充满了官商勾结的影子。

其创始人比斯利是田纳西州共和党主席，里根当选后，比斯利预感到政府强硬的犯罪政策会增加入狱人数，导致监狱床位不足，便与西点军校室友Doc Crants共同成立了CCA开展私人监狱业务。为了业务发展，比斯利用人脉拉拢了纳西州众议院议长内德·麦克沃特和州长的老婆霍尼·亚历山大入股。在这两位关键人物的支持下，CCA接管了数家监狱。

1997年，CCA创始人比斯利与李·阿特沃特、唐·桑德奎斯特、马特·基斯伯、贝蒂·安德森合作创立了一家连锁烧烤餐厅，借此成功打入共和党高层圈子。其中唐·桑德奎斯特后来担任州长，成为监狱私有化提案的关键人物；马特·基斯伯作为众议院议员，帮助私有化提案获得投票通过；贝蒂·安德森是众议院议长吉米·奈菲的妻子，也是CCA的雇佣游说人员。而最关键的李·阿特沃特，是老布什的竞选经理。这些人最终促成了田纳西州监狱私有化。

有了田纳西州的先例，俄克拉荷马州也纷纷效仿。

1994年，共和党人基廷当选俄克拉荷马州州长，推动强硬的犯罪打击政策。此前该州有一项紧急法律，规定当监狱人口超过监狱容量的95%时，可向州长申请紧急释放，特赦刑期不多的犯人。

但基廷上台后取消了赦免，导致监狱人满为患，当地政府不得不将犯人送到田纳西的私人监狱，让CCA赚得盆满钵满。为了扩大生意，CCA跑到州长办公室与基廷沟通在该州建设私人监狱的事情。

此时，华尔街也参与了进来。当时修建公立监狱需要繁琐的行政流程和议会投票，投资巨大且难以获批，即便通过投票，地方政府还需举债修建，会让资产负债表很难看。而CCA想出了一个办法，由其出资修建监狱，地方政府只需授予监禁合同。为确保盈亏平衡，地方政府要保证监狱床位满员率达到60%以上。然后，CCA拿着合同去华尔街融资借钱，有了地方政府的独家合同，私人监狱投资的安全性大大提高。

2008年倒台的雷曼兄弟公司，就是承销私人监狱债券的主要机构。

这样一来，修建私人监狱既规避了行政流程，又不会在资产负债表上留下痕迹。基廷就任州长不到一个月，CCA在霍尔登维尔的监狱项目就动工了。这种模式很快在美国各地推广，为私人监狱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基础。

私人监狱与酒店类似，按犯人的居住天数付费，入住率越高，利润就越高。而且监狱设施和人员配置固定，入住50%和入住90%的固定成本相差不大。因此，提高入住率成为私人监狱盈利的关键，为此他们想尽办法。

私人监狱会支付给监狱中介机构，让其从其他地方引进犯人，各县的治安官和法院都会收到监狱服务和价格的广告。有些犯人甚至要被铐上手铐，坐28个小时的大巴，送往几千公里外的私人监狱，这种长途运输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CCA在给股东的招股说明书中明确表示，联邦政府的执法强度和法规严苛程度直接影响私人监狱的利润。所以在实际操作中，CCA会鼓励警方严格执法，通过警察公会奖励逮捕率高的警察，其游说集团还会支持重罪提案，增加入狱罪行。

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巴里市卢泽恩县就发生了一起令人震惊的丑闻。两名法官收取了260万美元贿赂，为了增加宾州儿童监狱的入住率，刻意对未成年人实行严厉判决。一名即将上大学的高中女生因创建嘲笑副校长的网站被拘留三个月；一名从未犯过法的16岁优等生，因在监护权纠纷中向警察竖中指被判处6个月监禁；还有一些年轻人因为高中打架、恶作剧拨打911报警电话等小事被关几个月；79名未满13岁的儿童也被送往少年私人监狱。

事后，宾州最高法院推翻了4000例判决，删除了孩子们的犯罪记录，但他们的人生已无法挽回。这一案件成为美国司法历史上最大的丑闻（Kids - for - cash），2024年拜登卸任前的史诗级特赦名单中，该案件的法官迈克尔·科纳汉也在其中，这无疑是对司法公正的极大讽刺。

此外，私人监狱为了获取更多利润，不仅收取联邦补助，还向犯人收取食宿费、电话费、探视费等费用，进一步加重了犯人的负担。美国公民奥拉，2006年因拖欠705美元罚款被判入狱，关进亚特兰大的一家私人监狱。

她作为轻刑犯可以通过工作偿还欠款获得释放，白天她在市中心餐厅做全职工作，每月税后700美元，正常情况下一个月就能还清欠款。但关押她的私人监狱在收取联邦公共费用的情况下，每月还收取600美元的食宿费，往返监狱的交通费每月52美元。这样一来，她支付食宿费后就无力偿还罚款，只能继续留在监狱，直到当地人权机构发现问题将她救出。

佐治亚州也有类似情况。为了增加私人监狱的盈利能力，当地政府赋予私人监狱监督缓刑的职责，犯人需每月支付124美元的缓刑费用给监督公司。

2003年，三位孩子的单亲母亲萨布丽娜因未拴狗绳被罚款852美元，无力支付罚款被判缓刑。当月，她因无力支付124美元的缓刑费用违反缓刑规则被捕入狱。私人监狱运营公司称是因为联邦政府拨款不足，每个犯人每年只能给3万美元，所以要从犯人身上赚钱。但实际上，犯人的开支也是其家人辛苦赚来的，这种逻辑根本站不住脚。

私人监狱通过各种额外开支增加犯人的经济压力，而有犯罪记录的人很难找到工作，即便找到工作工资也低且不稳定。在生存压力下，很多犯人出狱后不得不再次犯罪，导致私人监狱的再犯罪率远超美国公立监狱。

美国社会学家统计发现，私人监狱的存在破坏了正常的社会循环。原本政府应发展经济，让人们找到工作，从而获取税收形成良性循环。

但私人监狱介入后，政府耗费巨资关押犯人，无暇发展社区，犯人出狱后没有工作，经济压力增大继续犯罪，政府继续出资关押，形成了恶性循环。可以说，美国成为全球监禁率第一的国家，与私人监狱的兴起密切相关。

认识到私人监狱的种种问题后，美国政府内部发起了针对私人监狱的斗争。上世纪90年代，一些地方政府决定取消私人监狱，但遭到了复杂利益链条的阻碍。私人监狱建设多从华尔街融资借贷，并依靠政府独家合同盈利。

华尔街的金融机构担心如果监狱合同被取消，监狱方无力偿还巨额款项，因此警告地方政府，如果取消合同，将下调其信誉评级，增加未来借债成本甚至使其无法借债。在华尔街的压力下，地方政府只能继续执行合同。

2015年，奥巴马政府要求联邦司法部不得与私人监狱续签合同，但特朗普上台后推翻了这一指令。拜登时期，2021年1月规定美国政府“不得与私人运营的刑事拘留设施续签司法部合同”，然而仍有地方政府绕过联邦法规与私人监狱合作。截至目前，美国司法部统计显示，全美仍有8%的犯人被关在私人监狱中。

私人监狱只是美国基建和资源私有化的一个缩影。在美国，从监狱到医院，从森林到水源，从土地到能源，从空气到雨水，都在私有化。

美国的私有化历史贯穿了整个经济发展史，从清教徒登上北美大陆建立殖民地就已开始。早期私有化确实给美国带来了红利，推动了五大湖的开发和西进运动，两次世界大战后也促使资本家开展大基建，在经济危机时为政府提供资金。但如今美国经济衰退，资源竞争激烈，私有化带来的公共服务坍塌问题日益明显。

美国政府在监狱、火灾、医疗、军工等方面管理不善，水费、污水处理费、医疗费、社保费等不断上涨，这都是私有化带来的负面影响，是私人企业与公共整体利益结构性矛盾的反噬。

左右美国私有化的并非文明、自由、民主、制度，而是“More profit（更多利润）”这一赤裸裸的利益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