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董宏伟长篇纪实文学《凋零的百合》（四）

《凋零的百合》

(长篇纪实文学)

董宏伟

四、虽说妈妈说不提那门亲事了，可这疙瘩在百合心里结下了。铁蛋儿本是好心，却适得其反，反倒加深了母女间的误解。

村子前面小河的水依旧沿着万年不变的河道静静地潺潺流淌着，从高处远望，它宛如一条细长的玉带，蜿蜒曲折。于是，人们给这条小河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玉带河。

百合家所在的龙湾村就像这条长长的玉带上的一粒纽扣。此刻，百合正背着背篓在与村子一河之隔的山坡上走着。她想趁早上凉快，为家里那头百来斤重的猪多准备些猪草，然后回家吃饭，再去做其他事情。百合是个从不偷懒的乖巧孩子。

就在百合刚要踏上岔开的小路继续上山时，“哎——，前边那是百合妹子吗！我说你等等，等等。”一个粗犷的声音从百合身后传来。

百合立刻停下脚步，循声望去，看到身后不远处小路边那棵高大的榆树下，有个年轻男人正朝着她摆手。仔细一看，认识，是给她提媒的铁蛋儿娘的儿子铁蛋儿。

百合转过身，满心疑惑地站在那儿看着铁蛋儿，高声问道：“铁蛋儿哥，是你叫我？有事吗？”

铁蛋儿一边大步跑过来，一边看着百合，急切地说道：“百合妹子，我一早去找你，没找着，一猜你就在这儿。我跟你说，你别在这个家待了！你那后妈和我妈昨天就商量好了，要把你嫁给南坪村那坏小子。我昨晚想了一宿，觉得你还是逃走吧，去找你亲妈。”

百合有些不信地看了铁蛋儿一眼说道：“不会吧？铁蛋儿哥。我妈今早还跟我说，那家亲事不提了，我也不用去相亲了。”

“哎呀，傻妹子，你信她？她可是你后妈啊。你敢信她？”铁蛋儿一脸的惊讶，眼睛瞪得大大的。

“信。”百合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我不信我妈，还信你？说话总是一惊一乍的，没个正性。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干活去了。不过，还是谢谢你，铁蛋儿哥。”

百合语调平静地说完，转身离开。铁蛋儿看着百合的背影，边挠头，边不解地嘟囔着：“小丫头片子，你还嘴硬，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早晚要吃亏的！”

铁蛋儿一直望着百合一步步往山上走，越爬越高，越走越远，直到那粉红色的上衣被一片绿色的灌木丛遮住，他才叹了口气，摇了摇还有些晕眩的头转身离开。

而此时，百合已喘着粗气站在了半山腰。

当百合转过身，再次朝铁蛋儿所在的位置望去，铁蛋儿已然没了踪影，唯余那棵孤零零的大榆树兀立在那儿。

此刻，百合的心里犹如投入了石子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她不由自主地朝着自家的方向眺望，那个深灰色的房角在树林的遮掩下显露出来，竟是那般渺小、寒碜，毫不起眼！

铁蛋儿大清早拦下自己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绝非空穴来风，难道真就如此？唉，这究竟是咋回事呢？而自己竟连一个能倾诉衷肠的亲人都寻不见。

百合的心里此刻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之前还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的她，瞬间就陷入了迷雾之中，全然弄不清继母所言是真是假。

百合独自坐在身旁的一棵小树下，神思恍惚，痴痴地望着连绵起伏的群山。

东边，连绵的大山背后，彩霞弥漫的天际已化作一片金黄。一轮红日摇晃着圆滚滚、憨态可掬的脸，一蹦一跳地从参差不齐的山头上冒出头来。它的四周被绚丽的云霞簇拥着，缓缓上升，刹那间，那张橘黄色的脸渐变成黄白色，光芒耀眼，刺人双目。很快，青草上的露珠就被蒸发干净！

百合心里清楚，稍后定会更热，可内心却愈发焦躁，全然没了干活的心思，仍在专注地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终于，百合有了结论：她认定铁蛋儿的话更为可信，从继母昨晚那神神秘秘的语气和态度便能看出端倪。

虽说今早继母否定了昨日所言，却未说明原因，自己怎能轻易相信？可铁蛋儿突然劝自己去找亲妈，亲妈在何处呢？她对这位亲妈毫无印象与记忆，即便有心寻找，在这茫茫人海，又能往何处去寻？想到这些，百合满心的无助与无奈，鼻头一酸，眼泪又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她伸手探入贴身的衣兜，掏出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椭圆形小钱包，拉开拉链，取出了继母给的那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虽陈旧，可照片上的母亲依旧笑颜如花，小女孩也是笑靥灿烂，乖巧地依偎在母亲的膝上，幸福甜蜜之态尽显！

“妈呀，您为何如此狠心抛下我和爸爸？难道就这般不负责任？如今爸爸已去，继母又如此对我，我当真可怜又无助。您究竟在何处？会来带我走吗？”

静悄悄的山坡上，微风轻柔拂过，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百合对着照片喃喃自语，泪滴纷纷洒落在照片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百合用衣袖轻轻擦去照片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收好，放回钱包，放进衣兜。她暗想，倘若有朝一日亲生母亲真来寻她，自己定会毫不犹豫地随她而去，不论过往种种，只因她是生母。

这世上总有诸多事情难以说清，譬如血缘亲情，当真如此神秘且重要？难道只因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便能毫无保留地信任，毫无嫌隙？此问题涉及甚广且繁杂，诸如伦理学之类，是很难说清楚的。

显然，以百合十几岁的年纪、浅薄的阅历，一个从未走出大山、对社会知之甚少的小姑娘，根本难以理清某些事情的复杂脉络。不过，因与继母关系生疏，她感觉自己与继母犹如几何中的两条平行线，永无相交的可能。

继母对自己心中的猜疑从不解释，致使自己仿佛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与胡乱猜测之中，这种面和心不和的日子，令她深感自己无比可怜。

她想起那首歌的歌词：“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自从那个大雨倾盆的午后知晓真相以来，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强烈地思念亲生母亲，极度渴望亲人的关爱与呵护。

百合就这般静静地坐着，默默地想着心事，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落泪。蓦地，她抬头，见太阳已高高升起，原本的橘红之色已完全消失不见，化作了令人不敢直视的惨白色。时间不早了，想必已近半上午，她赶忙起身，开始忙碌起来。

远近的山坡上，五彩斑斓的山花争奇斗艳，白的、黄的、粉红的，形态各异，大小不一。若在往昔，童心未泯的百合会时常采些野花，扎成美丽的花束带回家，找个玻璃瓶灌满清水，将花插入其中，放在床头的桌上，闲暇时轻嗅那缕缕清香，惬意极了。但今日，她全然没了这般兴致。

百合心不在焉却又动作敏捷地用镰刀在山坡上收割着猪能食用的野菜之类，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忐忑不安，总觉得有厄运即将降临。

“我这是怎么了？今儿个心里咋这么乱？难道就因铁蛋儿那几句话？”百合满心纠结，暗自思索着。

“唉，罢了，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便铁蛋儿所言属实，我此刻又能去往何方？况且我根本不知妈妈身在何处？又如何去寻？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吧！再者，倘若我坚决不愿这门亲事，她们又能把我怎样！”

想到此处，百合的心定了下来，拿定主意后，打猪草的速度愈发加快，不多时，背篓便已装满！

上午的太阳炽热似火，百合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轻声嘟囔着：“哎呀，不早了，饿得厉害！我得赶紧回家。”此时她才想起，早饭尚未进食。原本应在早饭前装满猪草的背篓，因心绪纷乱，百合又耗费了大半个上午，肚子早已“咕咕”叫个不停！

百合背着沉重的背篓，沿着山坡上杂草半遮半掩的蜿蜒小路，小心翼翼地朝山下走去。终于抵达山脚下，百合长舒了一口气，将身体倚靠在一米多高的土堰上，把背篓放置于土堰旁，稍作休息，这才察觉背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湿透，山风拂过，凉飕飕的。

稍作停顿，她再度背起背篓，沿着玉带河边的小径往家走！

此时已到做午饭的时间，绿树环绕的村庄上空，处处升起了缕缕淡蓝色的炊烟。

百合沿河边行走一段后便往西拐进村子，再走上一小段斜坡，绕过一个柴草垛，自家的大门便映入眼帘。她又用力将背上的背篓往上提了提，深吸一口气，顿觉双腿有力，加快步伐朝家中走去。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董宏伟，洛宁县特殊教育学校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