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悦结婚的第七年,那套位于上海浦东的婚房市值涨到了830万。但当我站在民政局门口捏着离婚协议时,房产证上我的名字正被打印机一点点吞没。她分走了130万现金,而我攥着泛着油墨味的文件,突然想起七年前我们蜷缩在出租屋里吃泡面时,她曾用沾着红烧牛肉汁的筷子戳我胸口:“丁克是原则问题,你要反悔就现在。”
那时的我正把最后一口面汤灌进喉咙,含糊着举起三根手指:“我对着黄浦江发誓,这辈子就咱俩过。”江风从漏风的窗户缝钻进来,吹散了她的冷笑。
作为三甲医院的产科医生,林悦比谁都清楚生育对女性的损耗。我们恋爱时她就列过数据:中国孕产妇死亡率32.1/10万,妊娠高血压发病率5%-12%,产后抑郁比例15%-30%。婚礼当晚她穿着旗袍站在解剖图前,指尖划过盆骨模型:“你知道顺产会让耻骨分离吗?就像被卡车碾过。”
起初我也庆幸过这种现代婚姻模式。当大学室友们为学区房和早教班焦头烂额时,我们周末在迪士尼看烟火,年终奖全砸在北海道滑雪场。直到三年前父亲肝癌晚期,在病床上攥着我的手说“让我走前看一眼孙子”,我才发现那些丁克协议脆弱得像CT报告单。
我在仁济医院生殖中心预约冻精的那天,诊室空调打得特别低。护士递来取精杯时,金属托盘碰撞出清脆的响,让我想起林悦手术器械的叮当声。交完2.8万保存费,冷冻协议里“配偶知情同意书”那一栏空着,像块苍白的补丁。
秘密藏在虹桥写字楼18层的液氮罐里,直到那个暴雨夜被揭开。林悦本该在杭州参加学术会议,却因为台风提前折返。当她在书房抽屉里翻出冻精合同,湿淋淋的雨伞在地板上洇出深色水痕,像极了待产室里破了的羊水。
“你让我觉得自己是台报废的生育机器。”她摘下婚戒扔进鱼缸,龙鱼吓得撞翻了两片水草。我这才注意到她左手腕有道疤,是五年前给宫外孕患者做手术时被器械划伤的,此刻在吊灯下泛着狰狞的光。
争夺房产的过程比预想中残酷。那套首付210万的房子,我父母掏空了老家纺织厂的股份,她家出了68万装修款。法庭上她的律师调出我的冻精记录,称这是“对丁克契约的实质性背叛”。当《婚姻法》第三十二条被反复引用时,我突然意识到,法律认可的是白纸黑字的财产分割,而不是什么对着黄浦江的誓言。
法官最后参照照顾无过错方原则,判给她现值的15%。但林悦把计算器按得啪啪响:“房贷这六年还了84万,按共同还贷增值部分计算,我该拿130.6万。”她报数字的样子,像极了在产房报胎心监护数值。
搬家那天我在卧室墙角发现半盒避孕套,过期两年了。当初她说吃避孕药伤身,又嫌结扎手术麻烦,这些橡胶制品就成了我们婚姻里最后的避孕防线。而现在它们像干瘪的蝉蜕,轻轻一捏就碎成粉末。
中介带新房东来看房时,指着主卧飘窗说:“这里摆婴儿床正合适。”林悦突然笑出声,转头对我用了个产科术语:“知道吗?冻精复苏成功率只有35%-40%,就像......”她顿了顿,“就像我们的婚姻。”
我抱着纸箱钻进货拉拉,后视镜里她的白大褂衣角一闪而过。手机突然弹出生殖中心的短信,提醒我续交冻精保管费。高架桥上的风灌进车窗,把五千块一年的保存协议吹得哗啦作响。
现在住在松江的出租屋里,我常盯着司法拍卖网上的房源发呆。那些被法院强制拍卖的房产,有的挂着撕了一半的喜字,有的地板上还留着婴儿床的压痕。原来每扇防盗门背后,都锁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上个月在徐家汇地铁站撞见林悦,她推着婴儿车,里面躺着个混血宝宝。我们隔着闸机口谁都没说话,但我知道那孩子眼睛的颜色——和当年她办公室里那位德国专家一模一样,蓝得像液氮罐上的标识。
口述:上海张生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