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 柿

罗芹仙

霜降前后，几阵秋风，柿树的叶子纷纷飘落，让出了舞台；又几阵艳阳，秋天的主角之一柿子闪亮登场了。朱红圆润的柿果，最有丰收喜庆的韵味。

完全成熟的柿子又红又软，从树上摘下直接就可以吃。揭去蒂把，撕开薄皮，里面的果肉已经软化成半流体，嘶溜嘶溜吸进嘴里，柔滑清醇，甜如蜜汁。

柿子熟透后既不好摘又难保存，因此要提前采摘。柿树一般都长得挺高，得爬到树上摘。石头岙人很多是摘柿子的好手，手拉脚蹬，几下就站到了树杈上。低处的柿子手扳着树枝摘，高处的用一根特制的长竹竿，顶端带着钩子，系着一个网袋，一拉一钩，柿子就落进网袋里了。

红了却没有变软的柿子，如果直接吃，又硬又涩，让你满嘴发麻。要让这些柿子变得好吃，需要脱涩。柿子脱涩的方法各地不一，我们这儿是做成熏柿。

做熏柿首先要给柿子去皮，用刨刀一个一个地削，挺费工夫。削好的柿子要晾晒几天，得事先看看天气预报，避开连续潮湿的阴雨天南风天，不然很容易坏掉。晴朗干燥的日子，石头岙人家的门前屋后，摆着大大小小方的圆的竹匾竹筛，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削好的柿子，成为一道别致的晒秋风景。三四天后，柿子变软，但还没有完全脱涩。

接着就可以进入下一道程序——烘熏。熏柿的燃料用的是秕谷。先准备一口大小合适的瓷缸，在缸底铺上一把稻秆，再把秕谷堆在稻秆上面。晾晒好的柿子码叠在圆形的麦筛里，麦筛是竹编的。点燃秕谷，让秕谷冒出浓烟却不起火苗，再把盛满柿子的麦筛放到缸沿上，上面蒙上一块蒸布，遮挡烟气飘散。浓烈的烟气在麦筛中缭绕回旋，从而达到脱涩的目的。

烘熏的过程大约需要半个小时。熏好的柿子看上去乌黑干瘪。这时的柿子已完全脱涩，吃起来既有柿子原本的清甜，又多了几分软糯和嚼劲，还渗着秕谷的烟火香，真是太好吃了，我一口气能吃下好几个。

石头岙村是附近柿树最多的村庄，那儿的熏柿也最有名。我每年都要去石头岙买熏柿，去年秋天没等我买就吃上了，是一个老家在石头岙的保洁阿姨送的。她负责打扫我所住的这幢楼的楼道。家里凡有纸箱和快递包装纸盒等，我都放在楼道里，请她打扫的时候顺便拿走。我这微末的赠予本是无心之举，没想到她却一直记在心上。夏天的时候，她带了一袋丝瓜挂在我门上；秋天，又带了一袋熏柿放在门口。

吃着甘甜的熏柿，内心似被感动熏烘着，变得柔软温馨。忽然悟到：生活也似这熏柿，忧烦之事如柿中涩味，人间温情若秕谷之烟火，你多付出一份真诚，便会多收获一份甜美。

《 人民日报 》( 2025年01月22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