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绳人真的被日本本土人歧视吗？

◆万景路

根据自己长期旅居日本的耳闻目睹，仔细想想，冲绳人在日本还真就有点好像是后娘养的感觉。之所以导致这种现象的发生，应该从历史和现实两方面来看。

首先我们从历史方面来看看。

太遥远的不说了，我们就从与中国关系趋于密切的冲绳，不！是琉球国“三山时代”的历史说起。那是14世纪上半叶，琉球出现了中山、北山与南山三个较为强大的按司，三国分别位于冲绳本岛的南部、中部和北部，统合周围其他按司，这个时期称为“三山时代”。1372年，明太祖朱元璋派杨载向琉球三国发布诏谕，中山国王察度则派弟出使明朝。1383年，北山王怕尼芝和南山王承察度也相继向明朝进贡。至此，北山、中山、南山三国开始向明政府朝贡，成为明王朝的藩属国。

1392年，琉球接受了朱元璋派遣的福建三十六姓善于造船航海的技术者，这些福建移民后来也成为了琉球国重要的政治、文化精英，由他们传入了包括儒家思想在内的大量中国文化。明成祖即位后，1403年春中山、北山与南山三国一起派特使向明朝进贡。由以上可见，在明朝时期，中国已经与琉球王国不仅具备了藩属关系，而且在商业、技术、文化往来等方面也已经是相当密切的关系了。

到了第二尚氏王朝时期的1400年至1550年期间，可以说是琉球王国的黄金时代，以其优越的地理位置，琉球与东北亚、东南亚各国均有频繁往来，并获得了庞大的中转经济利润。也正是基于此，日本本土势力看到了琉球的经济价值，于是，在丰臣秀吉发动文禄庆长之役时，萨摩藩便要求琉球提供军粮。1609年，日本江户幕府因希望透过琉球重启此前因万历朝鲜之役中断已久的中日贸易，而打算将琉球纳入控制，于是江户幕府允许一直觊觎琉球的萨摩藩入侵琉球。1610年战败的琉球国尚宁王被掳至萨摩，并被迫签订《掟十五条》：琉球国向萨摩藩称臣，割奄美群岛予萨摩，对明、日贸易由萨摩藩控制。琉球同时也自称大清藩属，此后琉球进入同时向日本、大清称臣的“两属时期”，但实际上是被萨摩藩派驻的琉球在番奉行控制。

直至1875年，日本政府要求琉球藩停止向中国朝贡和接受满清册封，废除中国年号，改为明治年号。琉球遗使向中国乞援，但李鸿章不想因琉球与日本失和而拒绝。到了1879年3月30日，日本政府命令琉球藩王尚泰等琉球王室成员移住东京，置琉球藩为冲绳县，派知事取代原来的琉球藩王，琉球正式进入日本直接统治的“大和世时代”。

时针转到战后，1945年6月，冲绳战役结束，琉球群岛（包括现今冲绳县和鹿儿岛县的奄美群岛）被美国军事占领。而早在1945年3月美军登陆琉球群岛时，美军便设置琉球列岛美国军政府，开始了对琉球的行政统治。直至1971年6月11日，美日签定《冲绳返还协定》，美国放弃从《旧金山和约》第三条获得的所有权利，并将其悉数归还日本。1972年5月15日琉球群岛正式返还日本，再次成为日本统治下的冲绳县。

众所周知，直到日本强制吞并琉球国为止，琉球，即今冲绳，作为一个一直受中国大陆影响的国家，它即有着自己的风俗习惯，又融入了中国大陆沿海如福建等地的习俗，虽然也与古代日本的萨摩藩等也有交集，但却是影响甚微。所以，它的民俗风情与日本本土是有着相当大的区别的。

相反，在饮食、习俗等方面相信福建人来到冲绳会感觉到很亲切，因为古琉球国延续的很多风习都是来自于福建沿海一带。这些，自然让日本本土的人游访冲绳时，在感到新鲜的同时，也会让他们产生一种微妙的不认同感，尤其是日本人骨子里极其排外，即不认同，自然在潜意识里就会生出些许差别观来，这体现在表面上就是，比如在和日本人聊起冲绳时，日本人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一种那是“遥远的乡下”的口风。虽然，日本人在与人交流时极其注意遣词造句，但无论怎样说，一句“田舎もん”（乡下人），还是会让人感受出一丝丝歧视感来。

冲绳人被日本本土人歧视，还有另外一个历史原因存在，那就是古琉球国毕竟是被日本强制吞并的，基于此点，这让向来团结的冲绳人是很难释怀的。虽然冲绳已属日本乃是不争的事实，但在国家针对冲绳的某些政策方面，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完备、不健全，而且政府还允许美国在冲绳驻扎大量军队并且占有冲绳最好的地方，当美军士兵在冲绳犯罪不断时表现出处处妥协的姿态等等。这些，让冲绳人意识到冲绳之于日本就是一个非亲生的儿子，有此想法，冲绳人动辄抗议政府、示威游行也就不难理解了。

反之，也正因为冲绳是被日本吞并的，这自然让本土的日本人在面对冲绳人时，潜意识里会产生出一种胜利者、占领者的优越感来，而有了这种感觉，再看到冲绳人的所谓的反政府活动，一些不明真相的本土日本人对冲绳人产生歧视心理也就在所难免了。

让我们再从现实方面的冲绳人的性格来看。记得曾看到过从日本本土移居到冲绳的一对夫妇在冲绳居住多年后总结出来的冲绳人不同于本土人的八十八个特征。八十八个不同，足以触目惊心了，而其中有几条尤其引起了笔者的注意：

其一就是冲绳人上班时大都不喜欢西装革履，而是喜欢穿那种冲绳特色的花衬衫儿，这让早已习惯于在上班时把自己裹在西服领带里的本土日本人自然视冲绳人为另类了。

其二是冲绳人有着优哉游哉的习性，因此，对约定的时间、事情很多都是不能按时执行。生活在东京的我们都知道，在惜时如金计算到分秒的东京人，如果为人如此，那是绝对会令他们抓狂的，对这种人的信用自然而然也就降到最低了。

其三，冲绳人以好喝而闻名，冲绳泡盛度数又很高，因此，醉酒人就多，乱停车现象相当严重，与之相应的，冲绳的代驾行业还非常发达，这在冲绳人眼里很正常的现象，被日本本土以守规重矩为第一要则的其它地方的人看到，就是冲绳人不守规矩，自然要受到鄙视了。

其四，冲绳人的婚宴也有特色，那则是因为冲绳人的婚宴动辄就邀请300人以上，婚宴的菜码全是大盘，典型的大碗酒大盘肉的土豪风格，而且还大都是在婚宴前就开喝，这在让本土人惊诧的同时也对这种土豪式的婚礼暗地里撇嘴。

有个统计数据也很有意思。自2000年以来，日本媒体对冲绳人自己的定位曾做过多次调查，而显示的结果几乎都是认为自己是冲绳人的占40%以上，同时认为自己既是冲绳人也是日本人的占比30%多一点，合起来就是超过70%的冲绳人骨子里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是古琉球人这一事实。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冲绳人被日本其他地区的人歧视，是既有着历史原因，也有着现实原因存在的，而且由于这些现象都不是能轻易改变的现实，因此，估计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冲绳人还只能就这么凑乎着过吧。（作者系日本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