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 | “缘”会钱三强夫人何泽慧院士

哦，今天是“圣诞节”。2024 年12 月25 日。

我是不过“洋节” 的，也不过中式节日。几十年前，“四凶”专政，我坐牢时间太长，好多年。坐在牢房里，每天都一样，久而久之，失去了年、节的概念。

1996 年初冬，我的朋友郑仲兵电话找我：“你知道何泽慧吗？”

“知道。”

“她是什么情况？”

“她是钱三强夫人。她本人也是著名原子核物理学家。早年在法国留学时，与钱三强一起发现了原子核的三分裂和四分裂。这在当时是诺贝尔级的重大发现。回国后，又与钱三强共同筹建了北平研究院镭学研究所。1949 年后，夫妇俩又共同组建中国科学院原子能研究所和后来的高能物理所，对中国的核武器研制做出了重大贡献一一哦，你问她干什么？”

郑仲兵人品极好，1989 年后赋闲多年，前两年吧，被任命为中华文学基金会副总干事，算是有个名份、有事可干了.......

郑仲兵说，有个朋友找他帮忙。最近央视报道德国人拉贝的事迹。何泽慧看了特别激动。她当年在德国留学时认识拉贝，她要找个记者或作家说出当年与拉贝的交往并报道出来！有人积极帮助她，先后找了八个记者作家，但何泽慧听了姓名，一概拒绝。她太有性格了！

于是，郑仲兵想到了我。

我笑道：“我愿意写她。但是，你不要提我的名字，你只说是《第二次握手》的作者，张扬已经被很多人忘记了，但《第二次握手》不会，特别是在科学家中。”

他们照办了。何泽慧果然接受了。1996 年12 月25 日，在中华文学基金会所在地“文釆阁”，我与何泽慧会面。交谈持续了几小时。谈起拉贝她很激动，说起来滔滔不绝。拉贝作为西门子的代理商，在中国工作了几十年，他的大女儿就是在中国出生的。南京大屠杀时，拉贝拯救了多少万中国人的生命！日本人向德国人提抗议，拉贝被迫返回德国。回去后，他结识了还是个少女的何泽慧，向她叙述了南京的一切，还给她看了当时的大量照片和日记......

谈完之后，基金会举行晚宴，吃饭时，何泽慧淡淡道：“哦，今天是圣诞节。”

由此，我对12 月25 日是圣诞节有了记忆。

何泽慧那天带了个助手来。她已高龄，又是院士，需要人随行照顾了。

我与何泽慧交谈的几小时，那位助手一直默坐在旁，不吱声，乃至我似乎沒感到旁边有人。

晚宴上，何泽慧不大说话的时候，那位助手开口了。他是个中年男子。他字斟句酌地说：“张先生，今天有幸见到你本人，我想提个问题 一一”

“说吧，什么问题？”

“我看了手抄本，就想，这是什么人写的？这人怎么知道云南高山站的？”

我微笑反问：“你怎么想到这么个问题的？”

他说：“我在那高山站工作了十年！那可是个绝对保密的单位，国内连一般物理学家都不知道这个单位呀。”

我那小说结尾外，丁洁琼要离开北京，飞往昆明，打算去横断山脉上的高山站工作，从事宇宙辐射研究......

圣诞夜嘛，何泽慧与我也谈得很成功，大家很热闹，我与那位助手谈着谈着跑题了，我连他的名字都弄沒清楚，也忘了回答他的问题........

多少年后，我更老了，想把书中涉及科学技术的问题都弄明白，写明白。于是给何祚庥院士写了封信，请他谈谈高山站。他回信介绍了个名叫“李惕碚”的科学工作者给我。这位李惕碚给我写了信，附上他回忆高山站的一篇文章的复印件。川版的《第二次握手》对高山站的描写那么深刻细致，就是因为李惕碚的热心好意和他那篇文章。我真对他不起，因为他就是1996 圣诞夜陪同何泽慧会见我的那位助手。我至今也还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我是怎么知道云南高山站的？

百度了一下，李惕碚也是著名科学家了，北京大学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谢谢他。

2024年12月25日

【作者简介】张扬，原名张尊宽，笔名周豫，中国当代著名作家，曾任中国作家协会湖南分会副主席、荣誉主席。1944年5月19日出生于河南省长葛县，在湖南长沙长大。1961年10月发表处女作。1963年2月写出《第二次握手》 （初稿），后多次重写。“文革”中产生的1970年稿造成全国规模的手抄本流传，张扬因此于1975年1月被“四人帮”逮捕并内定死刑。1979年1月在胡耀邦直接干预下平反。《第二次握手》1979年7月正式出版后，累计印数达430万册，至今居新时期以来我国当代长篇小说发行量的首位。该书“重写本”于2006年10月在北京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