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折叠】电影《送我上青云》：生活有缺憾，但幸与不幸全在一念之间

导语

Introduction

“每个人活着，都有他的不得意和不得已。”

作者丨戴小蛮

责编丨崔力文

编辑丨王 越

《送我上青云》是导演滕丛丛的处女作，有种但丁《神曲》的意味。

在《神曲》第一篇第一句这样写道：“我走过我们人生的一半旅程，却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这是因为我迷失了正确的路径。啊！这森林是多么荒野，多么险恶，多么举步维艰！”

在《神曲》中，但丁迷失于黑暗森林里，他遇到了豹（逸乐）、狮（野心）、母狼（贪欲），危急之时，诗人维吉尔的灵魂随后来救护他，后来他们又一起穿越了地狱、净界，看到众多挣扎的灵魂。

在《送我上青云》开始，姚晨扮演的盛男也是有一段迷失，身为记者，尴尬地出现报道现场，被疯子踹了一脚，去检查发现自己得了卵巢癌。她充满震惊和疑惑，自己单身已久怎么可能得这种病。但接下来，她要解决两件迫在眉睫的事，筹集30万手术费，以及在手术之前享受一次完美性爱。

盛男的名字，根据谐音我们可以理解为“胜男”，这样名字用在女性身上寄托某种期待——足够优秀，并且足够坚强。很多70、80年代出生的女性会被家庭给予这样的厚望，“胜男”是达到了这种期待，从小品学兼优，力争做到最好，一路学到博士。

用她母亲的话说，学生时代的她最喜欢穿NIKE，因为标志是“√”。进入报社工作，继续“胜男”的精神，桀骜不驯，追求新闻理想的记者，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传统媒体日渐衰弱，记者的社会地位低，文字不再帮他们赢得尊重。正在攻读博士的她孑然一身，存款3万，她身上的尴尬不止于此，片中用路人的话点出了她另一个状态——“剩女”。但她依旧清高，依旧倔强，你无法想象这个人会向现实示弱或是妥协。

导演滕丛丛此前有一些迷思：30岁前，每个人都踌躇满志；30岁后，却慢慢发现自己的渺小，发现很多事情是徒劳的。“每个人到了三十岁都有一个转折，但人这一辈子就这样吗？是不是还能有点别的可能性？”

《送我上青云》带着既心酸又真实的视角，从根本上讨论了这一人生转折——当人生遇到转折时，当生活充满缺憾时，幸与不幸其实全在一念之间。

影片焦点也不完全落在盛男一人身上，这种处理多少令人惊讶，导演腾丛丛从盛男的转折开始，讲述她本身以及在她筹集30万手术费，以及在手术之前追求一次完美性爱的过程中遇到的种种人物。

因为癌症的发现，迫在眉睫的两件事让她不得不离开其实已然崩塌的舒适区，得到筹手术费的唯一机会是给企业家李平的父亲写自传。盛男克服心理障碍，接下了写作任务。采访的过程中，她遇到了很多人，与他们在人生得意或是狼狈处相见，从而看到了诸多人真实的生存现状：老艺术家李老、盛男母亲梁美枝、李平、李平的富二代女儿、李平的女婿刘光明、盛男的父亲、从盛男同学变成她父亲情人的好友、同事毛毳、丢失棺材的母女……

如同导演腾丛丛所说的：每个人活着，都有他的不得意和不得已。在电影中，她让这些人物仅仅凭着自己的本真和生存现状就达到了一种近似荒诞喜剧的效果，这组众生相呈现的是社会的横剖面，是当代中国各阶层人物的现形记。

电影里有好几个话题，都有探讨空间，比如现代女性的独立、原生家庭、职场困境、健康危机、婚恋话题等，导演将这些议题融合在一个故事里，借助于精妙的台词，让观者立即能感受到这些人物的熟悉，从而引发观众普遍的共鸣，具有自省精神的观众便借助于故事思考或自省，完成电影的社会性。

之所以这部电影被定位成女性电影，是因为盛男在影片中的形象就是现代独立女性，工作能力强，性格桀骜不逊，始终心怀新闻理想。她向往做一个战地记者，崇拜海明威这样的硬汉，厌恶虚假、媚俗和矫情，她显然是清高的。她也不撒娇，大巴上，少女心态的母亲丢给她沉重行李，而她独自一人将行李搬上了货物架，惹得梁美枝一顿讽刺。

从她们这一组对话可以看出，盛男这一人物身上是很多人熟悉的“现代女性的独立意识”，她没有将自己设定往社会大众认知的女性形象上靠，她一如既往地强悍、冷感、过份理性。

这就是很多都市女性的形象，因此电影核心议题是讨论了女性在自救与寻找爱欲的路上，如何突破了自身的困境——导演让盛男在面临着现实的尴尬与生命折磨之下，无论在工作或是性爱中都无需处于被动位置的，无需依赖异性的帮助。

最有趣的场景之一，是接近片尾时，之前一直吹嘘自己性能力的毛毳沉浸在贤者时间之中，转身却发现盛男在自慰，并且因此达到了高潮。这是对过度自信的男性的一种讽刺，用导演的话来说是“一次反击”：盛男不再需要苦苦追寻男性来获得性的满足，情欲完全能通过女性自身得到满足。这或许也许是中国电影史上，第一次在大银幕上出现了女性自慰镜头。

但电影借助于其他人物的存在，完成了女性与自身困境对话的同时，更是将议题扩展至更广阔的世界——讨论的不仅仅是陷入人生困境的盛男如何自救，因为陷入理想与现实不对位的，未曾得到真正对等的爱、关心或理解的并非只有她。

爱好天文学、文学、卑躬屈膝的女婿刘光明，他是片中另一个重要的人物，兼具讽刺与悲剧。他出场时给观众呈现了独具一格的看世界方式与智慧，之后在图书馆里塑造了一个传统书生的美好形象，以至于盛男对他一见倾心。当他和盛男再次相遇时，盛男无意闯进他真实的生活，原来他就是他岳父——企业家李平口中不过那个没有考取本科，只考取了专科的大学生，她目睹他被妻子安排在众人面前背诵圆周率来表演，在那个豪华的家庭里，他活得很卑微。

毛毳，盛男的同行好友。他给自己设定一个状态：有了钱一切都会改观，因此他现在必须匍匐前进，目不斜视。于是，他一出场便是展示自身利益至上那一面，之后就是在温泉池里对一群权贵们卑躬屈膝的一面，因为他要完成自己目标必须需要仰人鼻息生存。

他没有自己的悲哀吗？有，导演通过与盛男的对话，来还原他曾是一个有新闻理想，并且显然很优秀的记者，至于他将如何解决自身的困境，和刘光明、梁美枝等人一样，电影里都没有细细交代，电影只负责呈现众人面临的困境，也是现代人当下共同的困惑。

可以这么说，《送我上青云》是一部讲述当代中国那些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成功的平凡人的困境故事的电影。在这个过程里，观众可以体会到熟悉的真实人生扑面而来，整部电影，也成了所有人如何面对和处理有缺憾生活的故事，但其中的真实会牵引着观众去思考，以完成它的社会共鸣，就像艺术创作中留白的存在意义，面对困境各人有不同的挣扎方式，并没有正确答案。

摄影师曹郁负责调了电影的色调，使得这部电影整体上看上去安静而真实的文艺片，拥有观影的趣味。

事实上，缺憾或许就是人生的真相，毕竟苦才是人生。用《神曲》里的一句话“我在惊魂初定之后，我也就回顾来路，才晓得来路险恶，不是生人所到的。”人生多缺憾，但幸与不幸全在一念之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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