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礼：不断开创保险业改革开放新局面——新中国保险业75年发展历程回顾与展望

编者按：金融是国民经济的血脉，关系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全局。新中国成立75年来，我国金融业始终坚持金融为民的初心和使命，在服务经济社会发展方面作出了突出贡献、取得了历史性成就。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我国金融系统砥砺前行、锐意进取，坚定不移走好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推动金融高质量发展、加快建设金融强国，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提供了有力支撑。在新中国成立75周年之际，本刊特别策划“新中国的金融事业”专题，约请业内人士和专家从不同维度回顾金融业发展历程、展现金融业发展成效、讲述金融业发展故事，以期生动呈现新中国金融事业发展概貌。

作者｜周延礼「原中国保监会副主席」

文章｜《中国金融》2024年第19期

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5周年，也是新中国保险业成立75周年。75年峥嵘岁月中，尽管历经曲折的成长过程，但在党的领导下，保险业持续不断推进改革发展，取得了世人瞩目的伟大成就。

我国保险业发展历程回顾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保险业从此焕发了新的生机。1949年10月20日，中国人民保险公司挂牌成立，中国人民有了自己的保险机构。同一时期，官僚资本保险企业被接管，私营保险企业接受社会主义改造，外国保险公司退出中国保险市场。此后，中国人民保险公司承担了国营企业、县以上供销合作社及国家机关财产以及铁路、轮船、飞机旅客的强制保险等业务。新中国保险业在保障生产、促进物资交流、保护国家财产并提高劳动人民福利等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1953年3月，由于种种原因，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在第三次全国保险工作会议上确定了“整理城市业务，停办农村业务，整顿机构，在巩固的基础上稳步前进”的方针。1953年底，各地相继停办保险业务。1959年1月，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召开第七次全国保险工作会议，贯彻落实国内保险业务停办的精神，并部署善后清理工作，只保留了部分国际保险业务。国内保险业务停办时间达到二十年之久。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中央于1979年决定恢复国内保险业务，我国保险业开启了改革开放的新进程。保险机构相继升格为国务院直属机构，保险分支机构在各地恢复设立，保险工作人员逐步配置到位。中国人民银行建立保险市场体系和保险监管体系，推动保险业发展上了一个新台阶。

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改革开放的全面深化，我国经济社会各方面、各领域发生深刻转变。进入新时代，贯彻新发展理念、坚持高质量发展已成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总要求，这为保险业改革发展指明了方向。在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下，经过多年的奋斗，保险业规模已居全球第二位，管理模式逐步趋向市场化、国际化、专业化，行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目前，我国保险市场体系不断健全，市场主体持续增加，产品服务日益丰富，服务范围大幅拓宽。与此同时，保险业监管逐步完善，保险行业的风险保障和服务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功能进一步彰显，保险市场对外开放的水平不断提升，国际竞争力极大增强。从我国保险业发展历程看，党的集中统一领导是保险业赢得发展优势的密码，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指导我国保险业高质量发展的理论基础，政策支持是中国特色保险创新发展的关键。

以加快保险制度建设为先导

保险业早期的改革创新主要集中在财产保险领域，与财产保险规章制度的建立密切相关。1982年《经济合同法》实施，对财产保险合同做了专门规定，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正式与保险有关的法律规定。1983年9月，国务院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财产保险合同条例》，这是我国第一部专门调整保险合同关系的立法，基本具备了保险合同法的框架，适应了当时保险业发展的需要。在规范保险经营和保险监管方面，1985年国务院颁布《保险企业管理暂行条例》，这是我国第一部对保险经营进行规范的行政法规。

1995年10月，历时五年起草的《保险法》颁布实施，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部保险基本法，将“保险合同法”和“保险业法”合二为一，标志着我国保险业进入有法可依、依法经营、依法监管的新阶段。《保险法》颁布后，保险监管机构制定了一系列配套规章制度，其中，2001年前后出台了涉及保险代理、经纪、公估等领域的部门规章。《保险法》确立了产险、寿险分业经营的原则，各家保险公司开始实施产险、寿险分业经营体制改革。实践证明，分业经营体制改革在促进产险、寿险专业化经营和防范经营风险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也极大地促进了人身险业务的规范发展。

以保险实施对外开放政策为引领

在1992年春邓小平同志南方谈话之后，党中央决定加快推进保险业对外开放。1992年9月，国务院选定上海作为第一个保险对外开放试点城市，同月中国人民银行颁布《上海外资保险机构暂行管理办法》，美国友邦保险在上海设立独资寿险公司。1995年，保险业对外开放试点城市进一步扩大到广州。2000年，中国保监会加入国际保险监督官协会。对外开放带来了外资的先进管理理念和技术。其中，友邦保险个人营销代理制这一全新的保险营销模式进入我国内地，推动了保险业营销体制改革。同时，营销模式的创新也推动了我国人寿保险产品的创新，各家寿险公司开发了一大批针对个人需求的寿险产品和健康险产品，使产品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以生存、健康和养老风险保障为主的人身险快速发展。

在这一时期，保险市场初步形成了以国有公司和股份制公司为主体、政策性公司为补充、中外公司并存、多家公司竞争发展的新格局。

以加强保险监管为保障

按照银行、保险、证券分业监管原则，党中央、国务院于1998年11月18日批准设立中国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专司保险监管职能，集中管理全国保险市场。从1999年底开始，保监会陆续在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及计划单列市设立派出机构，到2001年4月，派出机构设立到位，全国保险监管组织体系开始逐步形成，这标志着我国保险监督管理体制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以深化保险改革为动力

从2002年到2008年，我国保险业市场体系日臻完善，服务领域不断拓宽，整体实力有效增强，在促进改革、保障经济、稳定社会、造福人民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2003年，保监会发布《保险公司偿付能力额度及监管指标管理规定》，保险监管逐步从以市场行为监管为主过渡到市场行为和偿付能力监管并重。2004年，保监会出台《保险保障基金管理办法》，成立保险保障基金，率先在金融业建立了市场化的行业风险救助机制。保险保障基金成立后，在没有动用国家资金的情况下，成功参与化解了有关保险公司的风险处置。2006年，保监会发布《关于规范保险公司治理结构的指导意见》，引入保险公司治理监管，推动形成偿付能力、公司治理、市场行为监管三支柱的现代保险监管框架。三支柱框架的建立，健全了保险监管制度体系，提升了保险业防范化解风险的整体能力。

随着现代保险功能作用的逐步体现，党和国家对保险业的重视程度日益提升。2006年，《国务院关于保险业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正式发布，对保险业改革发展具有里程碑的意义。2004～2006年，连续三年的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要加快建立政策性农业保险制度，中央财政于2007年开启政策性农业保险保费补贴试点。2006年7月，国务院颁布实施《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强制保险条例》，确立了交通事故责任强制保险制度。在这一时期，现代保险市场体系得到良好培育，新的保险机构相继设立，新的保险业务从无到有，初步形成了多种组织形式、多种所有制形式并存，分工比较合理的保险市场体系。

按照党中央、国务院的决策部署，监管部门积极推动保险机构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强化保险公司的激励约束机制。保险业在我国金融业中率先完成改制和上市，探索了国有金融企业股份制改革的有效途径，为其他金融机构的改制上市积累了经验、提供了借鉴。2003年，中国人保、中国人寿和中国再保险三家国有保险公司全部完成了重组改制，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在香港上市，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在纽约和香港两地同步上市。通过体制改革，主要保险公司开始建立较为规范的公司治理架构，为建立健全现代保险企业制度创造了条件。

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以后，保险业分步骤、多层次地推进对外开放，成为开放时间最早、开放程度最高、开放步伐最快的金融领域。全球主要保险集团都在我国设立了经营机构，产生的“鲶鱼效应”促进中资保险公司改进经营管理方式、发挥本土文化优势、提升市场的竞争力。

以建立防范风险制度体系为关键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我国保险业吸取相关教训，借鉴国际保险业和保险监管改革成果，适时推进我国保险行业监管改革。我国保险业构建了第二代偿付能力监管制度体系，监管的科学性、有效性进一步提升。2016年保险业偿二代监管制度建成，与美国RBC（风险资本）监管、欧盟偿付能力Ⅱ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2017年4月，保监会修订完善《保险公司股权管理办法》，强力规范保险企业公司治理。同时，监管机构积极制定风险预案，强化风险防线，构建全流程风险防控机制，推动行业形成全面风险管理理念，稳妥处置了一批重大风险隐患。

以国家政策支持为驱动

2014年，国务院出台《关于加快发展现代保险服务业的若干意见》，同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发展商业健康保险的若干意见》，并于2017年印发《关于加快发展商业养老保险的若干意见》。2019年5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八次会议审议并原则同意《关于加快农业保险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2019年10月，财政部、农业农村部、银保监会、林草局四部门联合印发这一文件，从顶层设计上明确了加快农业保险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思想、基本原则、主要目标、保障措施等，是在新的历史时期推动我国农业保险改革发展的重要举措。2020年9月，中国农业再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创立。农业保险在强化农业风险管理、发展农村金融、巩固脱贫成果、实现农业现代化方面发挥日益重要的作用。

2024年8月30日，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推动保险业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意见》，充分肯定保险业在保障和改善民生、防灾减损、服务实体经济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并提出以下要求：一是夯实保险业高质量发展制度基础，牢固树立服务优先理念，充分发挥商业保险等市场机制作用，大力提升保险业保障能力和服务水平；二是紧盯关键领域和薄弱环节加强监管，保障消费者合法权益，健全风险防范制度体系；三是培育壮大保险资金等耐心资本，打通制度障碍，完善考核评估机制，为资本市场和科技创新提供稳定的长期投资。

另外，国务院及各部委、各级地方政府还针对农业保险、巨灾保险、健康保险、养老保险等领域出台了相关补贴和税优政策，支持保险业参与大病保险等管理运作。发展现代保险服务业逐步成为国家战略，社会各界对保险的认可程度稳步提升。目前，我国保险业竞争力稳步提升。2017年以来我国保险市场已经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保险市场，目前有6家保险公司进入全球500强。

以合理配置保险资源为抓手

近年来，我国持续推进保险资金运用改革，全面对接实体经济需求。保险资金以股权和债权等形式进入实体经济、重大基础设施项目和资本市场。同时，推进保险产品定价机制改革，不断优化价格形成机制，加强市场体系建设，主动适应保险市场需求。

以持续深化保险监管体制改革为举措

2018年3月，党中央发布《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决定组建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保险监管开始踏上新征程。监管部门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监管理念，严厉查处各类损害消费者合法权益的违法违规行为，全面提升保险行业客户服务的意识、标准和能力。2023年3月，党中央、国务院发布《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组建中央金融委员会和中央金融工作委员会，在原银保监会基础上组建国家金融监管总局，统一负责除证券业之外的金融监管，强化机构监管、行为监管、功能监管、穿透式监管、持续监管。

我国保险业未来发展展望

在金融强国建设的进程中，保险业要持续推进高质量发展，不断深化改革、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积极发挥保险的经济减震器和社会稳定器功能，为支持实体经济发展、增进民生福祉和社会稳定持续发力。当前，保险业最重要的任务是要切实做好与保险相关的“五篇大文章”，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高质量保险服务。

一是在科技保险方面，加大产品研发力度，以保险的科技创新赋能保险客户，助推新质生产力发展。在支持国家重大科技项目、拓宽科技型企业融资渠道方面，保险要发挥耐心资本长期资金特色优势，与科技型企业深化战略合作，为先进技术和前沿技术的研发应用提供融资便利。以股权和债权投资形式，积极参与以粤港澳大湾区、长三角城市群、京津冀城市群为重点的重大项目投资，继续做好首台（套）重大技术装备的保险服务，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和科技型企业发展、关键核心技术攻关、产业链供应链韧性提升提供有效的风险解决方案。在产品研发、营销推广、渠道运营、客户服务和风险管理等环节，要探索保险行业数字技术应用，推动新型保险生态圈构建和商业模式创新，实现与相关客户的协同发展。

二是在绿色保险方面，创新产品服务，助力我国经济社会走好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积极发展绿色保险、绿色投资，为客户提供综合化、个性化的绿色金融解决方案。创新绿色保险产品，完善绿色保险运营流程，建立健全支持绿色发展的激励约束机制。围绕碳达峰、碳中和目标要求，积极对接重大绿色优质项目的投融资需求，支持构建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加大对新能源体系建设的投资支持力度。在投资决策中融入ESG理念，完善ESG管理体系，优化ESG信息披露，以确保合规并降低风险，推动绿色治理和可持续发展。

三是在普惠保险方面，坚持精准施策，努力提升普惠保险服务的社会效果。通过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加强风险控制，为经济社会发展注入活力。加强对民营企业和中小微企业的支持，优化居民财富管理服务体系，并深度服务农民的粮食生产、种业安全和乡村全面振兴。致力于丰富普惠产品供给，面向新市民、老年人、农民等群体，探索提供适当、有效的普惠保险产品，加大普惠保险研发的力度，优化服务体系，为满足人民健康保障需求提供多层次、多元化、广覆盖的保险保障，持续为构建民生保障网做好保险服务这一环。

四是在养老保险方面，积极服务国家老龄化发展战略，深耕银发经济领域，助力“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积极拓展商业养老保险业务，专注于长期护理等产品的研发，以满足老年客户的需求。探索养老和护理保障产品的升级，丰富产品供给，打造具有开放生态、提供数智服务的“一站式”个人养老金融保险综合平台。聚焦养老产业布局与专业化运营，以公益助老举措关爱老年群体，为改善养老现状提供综合解决方案，构建多层次、多支柱的养老服务体系。

五是在数字保险方面，保险公司要加快数字化转型，推动行业高质量发展再上新台阶。制定数字金融发展规划，完善数字化转型顶层设计。加强数字能力建设，推动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应用人工智能技术对公司经营各要素、各环节、各场景进行数字化升级，提高工作质效，提升数字化运转水平。构建数据治理体系，设立数据标准，提升经营链条数据质量和数据安全防护能力。推进大数据技术的应用，分析客户行为习惯，深入理解客户需求，提升精准营销和精细服务能力，为保险服务提供新动力。

在做好“五篇大文章”之外，还需要做好两方面工作。

一方面，加强保险文化建设，积极培育中国特色保险文化，共同守好中国特色现代金融体系的根和魂。溯源来看，诚实守信、以义取利、稳健审慎、守正创新、依法合规，都是中华民族在长期经济社会活动中凝聚而成的道德观、义利观、经营观、创新观、治理观的思想精髓，与现代金融治理高度契合。在推动保险业高质量发展、建设金融强国的进程中，不仅需要进一步巩固提高保险资产规模的硬实力，还需要加快提升保险文化软实力。保险活动是具有社会属性的经济活动，务必要体现信用文化，坚持以信用为核心，履行保险的社会责任。践行金融工作的政治性、人民性，把人民保险为人民、为实体经济服务作为行业经营宗旨。

另一方面，加强新时期保险行业的人才队伍建设，培育与中国保险市场发展相适应的保险人才。按照科技保险、普惠保险、绿色保险、养老保险、数字保险发展的需求，加强对人才队伍建设和人才结构问题的研究。加强国际国内人才的交流机制建设，形成结构合理的人才队伍，满足未来保险市场建设的需要。既要培养保险行业精英人才，更要培养数量众多的保险实务操作层面的专业人才。

新中国保险业走过了75年的发展历程，我们要从中汲取经验教训。总的来看，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保险业积累了大量经验，为行业未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进入新时代，保险业要始终坚持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以人民为中心，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道路，持续推进行业改革开放，以史为鉴、勇担重任、创新发展，谱写金融强国建设的保险新篇章。

本文源自：中国金融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