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的“小可爱”们

时来运转的“小可爱”被禾苗牵着散步

柚子林中，鹅们过着干净又悠闲的生活

村里小动物名字都很有文化

村里的猫被生面孔吓得火速上树

林中花下，食物新鲜又丰富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宋代词人辛弃疾这首《清平乐·村居》，千百年来一直牵动着人们心底深处对土地、乡村、田园的柔软梦想。

这个梦想，成都市民南燕在不经意间得以实现。各种因缘际会，刚退休的她在龙泉山下鹿溪村觅得一处村居，彻底做到了“守拙归园田”。作为一个热爱生活又善于享受生活、同时又乐于笔耕的人，南燕成了鹿溪村的一个新村民，更成为鹿溪村村居生活的沉浸式体验者、观察者和记录者。于日常体验到的那种新时代宜居宜业和美乡村的独特情趣，随手记之，遂成若干篇《清平乐·新村居记事》。

前不久，我们刊发了南燕笔下村里的那些花花、果园、菜地……以及邻居小姑娘禾苗的故事，本期，我们且跟随她去亲近一下村里的阿猫阿狗鸡鸭鹅……

不知好歹的宠物鸭

• 完美村居图，还缺点啥……

在鹿溪村，我对一只鸭子怀恨在心，因为这只鸭子打了我的脸。

村庄的旁边有一个大池塘，深秋荷花枯败之后，比较无趣，除了远远有几只野鸭偶尔滑过水面外，没什么好看的。

我认为，至少应该有一群鸭子在水面游弋，才不负这池水——“乳鸭池塘春水满，秋千院落东风暖”“紫蒲生湿岸，青鸭戏青波”……哪样不是好景致？

于是，我决定养几只鸭子，来填补一下完美村居图的缺失部分。

当我向周周宣布这个计划时，她说：我家鸡圈里不是就有只鸭子吗？你拿去养就是。

啥？哪一只？

周周详细地向我描述了一下。

我一下就想起那家伙了。每次我经过周周家的鸡舍，都有一只全身裹满泥灰、脏得分不出颜色、长得怪头怪脑的东西蹲在窝里，大多数时候它在无聊地啄羽毛，而每当我去取蛋时，它就凶神恶煞地攻击我，让我很畏惧。

它长得不像鸭子啊？我很疑惑。

本来就是只宠物鸭，长得雪白雪白的，洗出来还是可以看。周周说。

天啊！你们居然对一只宠物鸭如此残忍，让它在那么恶劣的环境里和一群鸡混！这，简直是公主跌进猪圈里了嘛！我简直要拍案而起。

但周周一家人不以为然，他们说这只宠物鸭是村里一个租户离开时遗弃的，被他们收留在鸡圈，有得吃就不错了，还讲究啥鸡鸭不同笼嘛。

我对落难公主的不幸身世报以深深的同情，决定要救它于水火之中。

我心里迅速为它规划了全新的“鸭生”：先抱出来洗白白，再取一个讲究的名字，“雪花”或“云朵”什么的——抱歉我这个年龄的人基本只想得出这类名字。然后，我和禾苗每天负责遛鸭，带它去菜园、果林，看上什么吃什么。当然，最重要的是每天可以带它去池塘游泳。春天来了，就给它再找个伴，成个亲，生几只小鸭子，“采茶寻远涧，斗鸭向春池”……不就实现了吗？

怎么都行，你爱咋养就咋养！周周说。她一家人吧，根本不关心一只鸭子的命运。他们连鸡的福祉都无所谓。我在这里和他们家唯一的矛盾就是，我坚持不懈地为她家的鸡争取更好的居住权，要求改善鸡舍环境，但没有成功。

• “鸭生”中的贵人出现啦

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拥有自己的鸡鸭鹅。

因为是集中居住的新农村，让鸡鸭鹅自由生活据说是不现实的，因为免不了啄邻居的菜蔬，引发人类的战斗，所以各家都是在房前屋后寻找自认为合适的地方，搭个鸡舍圈养。

这个主人“自认为合适”就是鸡鸭鹅命运好坏的分水岭。村里命最好的是一群大白鹅，它们冬天卧在一大片柚子林中晒太阳，头上全是黄澄澄的大柚子；春天则在梨花丛中徜徉，追逐嬉戏。每次路过那里的人都会热情地给它们拍照。鹅们又干净又高贵，随时在林中花下穿来穿去，食物新鲜又丰富。主人则只在梨树林和柚子林的外围用铁丝网围一个圈。

而周周家的七八只鸡，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呢？

她家在屋子后面的小坡坡上划了一块给鸡，地盘还算宽敞，但头顶搭得密不透风，周围除了喂食和捡蛋的区域外，也密密匝匝用木板和其他材料围满。最关键的是地面，铺满了地砖。鸡粪积存在地砖上，无法渗透进地面。鸡们生活在这里，见不到阳光、吃不到草籽虫虫，每天就翘首以盼我们的一切厨余废料加米糠，爪子被迫在地砖上、在粪便里划拉。

我一见到此舍，就代表鸡们提出了强烈抗议，指出这是对鸡们身心健康的严重摧残，并提出系列整改意见。但这一家子不为所动。周周说，鸡不归她管，她老公在管。而她老公说，鸡舍是丈母娘搭的，责任不在他。好不容易等到直接责任人周大姐回来，我和她进行了好几次认真交流，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我说：拆一半顶棚吧，让阳光漏进来。鸡也需要晒太阳啊。

大姐答：拆了，要遭雨淋啊。

我说：地砖太满，鸡接触不到泥土……

大姐答，铺起才好打整，上次露了一点地面，还是某某家装修，去要了两块地砖才填满的。

我说：周围有必要围这么严吗？都没有一点草草可伸进来啄一口。

反正，周大姐就是不理我。

总之我对鸡的操心劳而无功。鸡们继续生活在潮湿阴暗的鸡舍里。旁边一家人的两只鸡就幸福多了，有一大块坡坡给它们，随时可以在青草地里漫游，主人在角落里放了个大箱子遮风挡雨，还有搭在稍高处的一个小平台，鸡夫妻经常恩恩爱爱地并肩卧在那里晒太阳……但周大姐对此视而不见。

所以，当我得知一只可爱的宠物鸭居然也被困在那么恶劣的环境里，我是多么的痛心疾首。

好在，它生命中的贵人终于出现啦！

• “小可爱”就愿鸡鸭同笼

周大姐踩着高筒靴进入鸡舍，从群鸡中把那幸运的鸭子抓了出来。我们用清水把它洗了又洗，终于洗出了原色——果然是只雪白雪白的漂亮鸭子。

禾苗坚决不同意叫它“雪花”啥的，坚持要叫“小可爱”。好吧，这也不是原则问题，就依了她。我在窗外给“小可爱”搭了崭新的窝，铺了新鲜的草，在它脚上绑了根布条搓的柔软绳子，和禾苗牵着它去村里散步。“小可爱”显然对这“飞来横福”毫无心理准备，一直“嘎嘎”乱叫，和绳子搏斗，左冲右突。没关系，很快你就可以适应这幸福的生活啦！我充满了信心。

然而，但是……第二天，我们从外面回家时，拴在窗台外树下的“小可爱”不见了，只有半截扯断的布条拖在地上。我在村子里到处寻找，一无所获。

它是被炖了老鸭汤吗？！是谁这么缺德，偷走了一只刚刚时来运转的鸭子呢？！平时总觉得村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难道，我高估了村民的素质？！

关于偷鸭子的人是如何的不道德，我们高声谈论了很久，就是想让那缺德的偷鸭贼瑟瑟发抖。

然而，又但是……快睡觉的时候，周大姐过来告诉我，鸭子找到了！它老老实实地蹲在鸡舍铁栏外，等待重归旧巢。

谁也不知道，这宠物鸭是如何挣断绳索，一路找寻回到老家的。鸭子会认路吗？它明明是从空中提到我家前院的。

周周一家很体贴地没有就此事件发表任何评论。但我，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恼羞成怒。

从此，“小可爱”这个名字从我的心头被彻底划去，只剩下“不知好歹鸭”。

我也懒得去给周大姐提意见了，看来他们家的鸡鸭根本不在乎自己住的什么环境，我瞎操个什么心呢！

但是每当我走过她家鸡舍，都下意识地瞟一眼“不知好歹鸭”的身影，想嘲讽一下它现在的处境。这家伙又变回了灰头土脑、脏兮兮的样子，挤在一群同样麻乎乎的母鸡中间，都看不出身份。但它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过得很快乐。

周周说，这宠物鸭也和其他鸡一样，隔三岔五下一个蛋。平均每天，她家两三个蛋是要捡的。

我心里五味杂陈。

猫猫狗狗 各得其趣

小狗“知止”

莫名将我当作朋友的，是一只叫“知止”的小狗——光从这名字，你就该明白主人是多么有文化。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得知小狗的名字，我大吃一惊，赶紧去复习了一遍《大学》，以免无法和其主人对话。

知止是被小微夫妇收养的幸福小狗，长得花容月貌，性情极活泼，见人就欢天喜地地缠上来，各种调皮捣蛋、娇憨至极。我第一次去小微家玩，出门时发现放在门口的鞋子不见了一只。送客的小微见我茫然失措地在门口金鸡独立、单脚蹦跳，莞尔一笑：肯定又是知止！“知止——知止……”小家伙一脸无辜地跳出来，挨了训也不在乎，吊儿郎当地带我们去找鞋子……

花园里知止的漂亮小房子也是一道风景，那是巧手的主人亲手为它搭建的，但知止总是从竹篱笆钻出来追着路人耍。

我是从知止的名字首先感受到村里猫猫狗狗的独特气质的。显然，这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在小区群里，我听到主人们偶尔提起自己家猫狗的名字：养两只狗的，叫“卧龙、凤雏”；养两只猫的，叫“追光、拾月”……

每次我都很冲动地想去追问一下主人的学历。

小金吃百家饭

与我关系最奇特的一只狗是小金。

我搬家那一天，有一只披头散发的小狗卧在我的门口晒太阳，仿佛是我家成员。偶尔投喂它一下，从此它就心安理得地占据了我的进门靠垫。这就是小金。

小金漂亮的眼睛藏在一堆乱发中，几乎看不见，所以你很难看到它的表情。我查了一下小金的品种，是约克夏。要是在城里，肯定是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公主，但这是鹿溪村啊，所以它就是一只脏兮兮、颜色混沌的小球球。邻居提醒我，不要让它睡在门口，身上全是虱子！我一见它抖虱子，心里也发毛，可就是不忍心撵它。据说小金的主人吃素，在城里上班，早出晚归，所以对它相当于只提供住宿，不包餐饮，小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得知它的身世，我总是从喂鸡的剩菜剩饭里拨出一点喂它。无论给什么，小金都把碗舔得跟洗过的一样干净。城里宠物狗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讲究，都不存在，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更皮实啊！

小金知道自己被嫌弃，再想讨吃的都不进屋。当我们在家里吃好吃的时候，它总是卧在门口，小心地把嘴拱进门帘，搁在门槛上，偶尔轻叫两声，提醒自己的存在。唉，真是乖得让人心痛。

跟黑豆做不成朋友

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朋友啊……

如果你知道我这么一个体体面面的人，天天对着一只狗无数次地强调这件事，还不被理睬，会怎么想？

但那只叫“黑豆”的狗，就有这么傲气！它似乎上辈子和我有仇，一见我就大叫大嚷，经常在村道上追得我东奔西逃，而且几个月锲而不舍，无论我对它强调多少遍“我们是朋友”，也无济于事。现在，在村里闲逛时，只要走到黑豆的地盘，我就赶紧转个弯，绕个道，避免在它的追击下尊严尽失。

有人说，你多喂喂它就好了。可是，对黑豆，这招根本无效！每当周周家在门前举行烧烤晚会，村里的狗齐聚一堂绕膝讨食，我总是殷勤而卑微地定点投喂它。那时的黑豆温顺而友好，和其他狗狗并无二致。但第二天我路过它门前，它照样像一支黑色的剑，闪电般射向我，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狂吠……唉，真偏执！真暴躁！我们真的永远做不了朋友！

猫客人和叫“花猫”的狗

我在大门处安了一道粘贴式门帘，门帘下围时常发出异响，很诡异。被惊吓几次后我终于发现，那是邻居家的猫来串门了。它们不像小金一样谦卑小心，而是大摇大摆地拱开门帘，就像巡视自家的领土一样，在屋里沉稳地踱步一圈，再钻进杂物间——那里面肯定有一些关于老鼠的信息。

因为深知村里老鼠的厉害，我一见猫来就很兴奋，热情有加地招呼。但它们很傲慢，基本不理睬我，耍够了要么跳窗而出，要么撞开门帘就走，都不正眼看一下我这个主人。

可这些自由随性的家伙也有惊慌失态的时候。有一次我朋友带来一只叫“花猫”的狗，它一进村，路旁嗖地蹿出一道黑影，以光速上了树。“花猫”一路行来，村里的狗们集体蹿出来狂吠追击，而黑猫白猫麻猫全都火速上了树，场面极其震撼。性格本来极温顺的“花猫”吓得瑟瑟发抖，完全不知自己为何造成了鹿溪村有史以来最大的混乱。

我喜欢村里的猫猫狗狗，有几天我也想养只自己的猫，于是去城里领养朋友家的小猫。对方叮嘱了一大堆条件，要买猫粮猫砂猫盆猫玩具，要铲屎要洗澡，要照顾起居饮食……

我说不，我们鹿溪村的猫没这么麻烦，乡下猫，有啥吃啥，吃完自由溜达，到处是田野和泥巴，我也不可能给它洗澡穿衣服……人家以看虐猫狂的目光打量我。最终领养失败，我也断了自己养猫的念头，反正家里天天都有猫客人呢，怕啥。

本版文/图 南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