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姐弟情深

作者：陈建国

这是一个平常的夏夜，突然，从康泰花园小区一栋居民楼内，传出刺耳的谩骂和争吵声，邻居们竖起耳朵倾听了会，认定是一对夫妻因生活琐事发生了口角。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家虽然讨厌他们扰民，却也不便登门指责。

哪知道，吵闹逐渐升级，男的满口脏话，不堪入耳，女的不断哀求，间或也还嘴骂两声，随后，响起砸摔物品的剧烈声响，女的凄厉惨叫，在寂静的夜空里回荡，十分惊悚。

直到警车呼啸而来，拉上警戒线，从这户家中抬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并带走了一男一女两名嫌疑人，众人才意识到，原来刚才发生了一桩惨案。

死者魏大成，男，43岁，塑料机械厂钳工，女嫌疑人何美玲，37岁，魏大成的妻子，服装厂缝纫工，男嫌疑人何少鹏，28岁，商贸公司职员，何美玲的亲弟弟。

魏大成人高马大，粗壮如牛，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于非命呢？是谁杀了他？何美玲还是何少鹏？作为最亲近的人，无论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似乎都不可能痛下杀手，个中原由，令人深思。

在公安局审讯室里，何美玲讲述了自己和弟弟特殊的苦难人生经历。姐弟俩的父母是郊区菜农，每天天不亮就一起开着农用三轮去城里卖菜，何美玲比何少鹏大九岁，父母不在家，就由她照顾弟弟。

这天，一个噩耗传来，何家夫妇不幸发生交通事故，双双殒命。12岁的何美玲抱着3岁的何少鹏放声大哭，他们的爷爷奶奶早已去世，也没有叔伯姑姨，其他亲戚也都不富裕，有心收养姐弟俩却无能为力，只能时不时给予些接济。

当时，何美玲刚上初中，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过早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她不放心把弟弟独自扔家里，就用一根结实的布条，把弟弟捆在后背上，背着去四五里外的学校，到了教室门口，解开，放弟弟下来，嘱咐弟弟在走廊里玩，不准乱跑。

下课了，为哄弟弟开心，何美玲或用树枝野花编织一个帽环，或捉一只蜻蜓，作为他听话的奖励。

弟弟很乖，从来不吵不闹。放学了，何美玲再把弟弟背回来，用草把生火，熥热好心人送来的馒头菜什么的，一口一口把弟弟喂饱。

开始，老师不让她背弟弟到学校，怕影响其他同学，后得知她家情况，心一酸，什么话也没再说了，天冷时，还允许她把弟弟放到教师办公室里。

何美玲宁愿自己饿肚子也不能委屈弟弟，靠着左邻右舍的帮衬，姐弟俩慢慢长大了，在何美玲眼里，弟弟就是她的生命，谁要是欺负他，她绝不答应。

一次，村长的儿子抢何少鹏的蛐蛐，还骂他是没爹没妈的野种，何美玲闻讯，眼睛冒火，二话不说，操起菜刀直奔村长家，吓得村长一家老小再三赔礼道歉，她才善罢甘休。

何美玲上完初中就辍学了，为赚钱生活，16岁的她虚报18岁，经人介绍，进工厂做工。后来，认识了魏大成，那时的魏大成看上去老实，敦厚，又是技术工，收入稳定，两人交往没半年，便把婚事定下来。

结果没多久，魏大成好吃懒做嗜酒如命的本性显露无遗，更恶劣的是，他三天一小醉，五天一大醉，醉了就耍酒疯。他身高1.74米体重85公斤，而何美玲身高只有1.56米体重46公斤，魏大成就像老鹰抓小鸡，随着性子，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她，还不准哭，不准叫。当何美玲流露出要跟他离婚念头时，魏大成恶狠狠说：你敢离婚，我就整死你姐弟俩。

有了儿子后，何美玲以为魏大成会有所收敛，不料，魏大成已养成了虐待狂的特性，两天不打老婆，浑身不自在。

家丑不可外扬，何美玲浑身伤痕累累却无处诉苦，何少鹏知道后，气愤不已，来找魏大成理论，魏大成轻蔑地一把推倒他，道：小瘪犊子，少他妈的管老子家的事。

为减轻姐姐的负担，何少鹏初中毕业后报考了职业中专，三年学期结束，也参加了工作。当何少鹏长成了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时，他自豪地对何美玲说：姐姐，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

何美玲很欣慰，自己的苦没白吃，总算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弟弟到了成婚年龄，何美玲托人给他物色对象，朴实善良的李婷进入她的视线，一撮合，李婷与何少鹏一见钟情，不久，步入婚姻殿堂。

何少鹏不放心姐姐，经常来探望，有时遇到魏大成打骂姐姐，他二话不说，上去就和魏大成扭打一处。时间一长，魏大成对这个小舅子心生怯意，再动手打老婆时，心里多少有了顾忌。

何美玲的儿子高中期间住校，家中就魏大成和老婆俩，这天因为和车间主任怄气，他回家就骂骂咧咧，何美玲数落了他几句，魏大成牛眼一瞪，道：好呀，长本事了，敢顶嘴了，拎起皮带就是一顿狂抽，何美玲拼死跑去卧室，反锁上门，给弟弟打电话，弟弟还没到，门就被撞开了，魏大成兽性大发，用烤羊肉串的铁签子在老婆身上乱扎一气。

何少鹏赶到，与魏大成撕打一起，何美玲说，现场太混乱，她也没看清楚，可能魏大成自己立足未稳，一头碰到了水泥墙上……

办案人员在噓叹何美玲坎坷境遇的同时，也时刻不忘自身肩负的职责与使命，即便死者罪大恶极，任何人也无权剥夺他的生命，从蛛丝马迹中，还原事实真相，警方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审讯人员出示了物证，推翻了何美玲的供诉，魏大成不是碰墙而死，而是被人用一个小木凳子击打头部，导致颅骨破裂，脑神经严重受损失血过多而死。

经检验，小木凳子上有何美玲和何少鹏的指纹，在证实现场再没第四人的情况下，基本可以判定，杀人嫌疑犯就是姐弟中的一位。

何美玲低头沉默不语。审讯何少鹏进展非常顺利，他一坐下，就平静地道：你们把我姐姐放了吧，她胆子小，别吓着她，魏大成是我砸死的，我姐姐是受害者，这么些年，她一直活在恐怖的阴影里，现在魏大成死了，她也总算解脱了。

办案人员道：杀人偿命的道理你懂吧？何少鹏点点头，道：我不是法盲，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魏大成是怎样的一个畜牲，相信警方也调查过，我不必多说，当时，他跟疯子似的，我不可能被动挨打，我姐姐让他扎出一身血，我也做不到冷静和理智……

嗨，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你们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我服从，不上诉。办案人员道：我们公安机关只负责查清案情，审判是法院的事，小伙子，我们很同情你姐弟俩，放心，法院在量刑时也会多方面考虑的。

何美玲被释放回家，而何少鹏被关进拘留所，不久，法院以过失杀人罪判处他有期徒刑15年。

听到这一宣判结果后，何美玲与弟媳李婷抱头痛哭，李婷喃喃道：这十五年太漫长了，我一个人该怎样才能捱过去啊。

何美玲早已憔悴得不成人形，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道：我还以为，魏大成是魔鬼，他的死是自找的，少鹏不会受牵连，谁知道，竟然会判这么重。

在安顿好儿子后，何美玲去公安局投案自首，说，魏大成是丧命在她的手里，是她用小木凳子砸的，与弟弟毫无关系。

接待她的警察道：这个案子已经审结，何少鹏是凶手，确凿无疑，除非他自己提出翻案，否则，一般情况下，不会再重新调查。

何美玲傻眼了，在去监狱探视何少鹏时，她对弟弟说，应该坐牢的是我，我要把你换出来。

何少鹏厉声反对，道：姐姐你犯糊涂了？人是我打死的，与你无关，你要敢自作主张翻案，我立马一头撞死，不信，你就试试看。

何美玲泪水哗哗，道：可是，我太对不起你，对不起李婷了。

何少鹏也哭了，道：没有姐姐，我恐怕还活不到今天，别想了，忘掉那些不愉快的，多往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弟弟会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日出来，那时，我们姐弟一起，开开心心的生活。何美玲泣不成声道：好，好，姐姐等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