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堕落之前，我已经尝试过一切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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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文章中，我在回复读者时，分享了一段昔日大学室友玩游戏的经历。

我说，24年前，我们寝室一个八辈农民出身，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室友，他为了拆掉游戏里面一个板块，因为要价太高，他预算不够，就任由游戏中这个板块污水横流，雨水泛滥，到处屎尿，很快，有点钱都搬走了，小偷地痞都搬进来了，后面的业主就都不想住了，要价就下来了，他就顺利改造成豪宅。

可能单看这段话的人不理解，以为他是个坏蛋，而且是个背叛自己出身的坏蛋，尽管是在游戏当中。

但事实上，不是这样，我认为我有必要为他澄清，因为这个游戏我们寝室里所有人都玩过，他做的事情，所有人都做过。

你们只看到了结果，不清楚当年的游戏玩家们，在游戏当中，曾经做过的探索与努力。

我们当年玩的那款模拟城市的游戏当中，居民住宅是有三类的，分别对应富人，中产，和穷人。

穷人的那个房子，你看了外观就不好看，富人的那个最好看，家家都是喷泉，花园。

我这个人有洁癖，我希望我治下的城市，每一个都是按这个标准来。

但是咋说呢，其实我们都清楚，这是不现实的。

你想嘛，如果游戏里面，全都是富人，没有中产，没有穷人，那我问你，经济结构是什么样的？

都去做芯片，谁来做早餐呢？谁来做保洁呢？

如果做早餐，做保洁的收入和做芯片是一模一样的，请问，有多少人会有动力，去做芯片？

因为是一样的呀，扫个地也能年薪百万的。

何况这就不是人的问题了，而是资本流向的问题，资本为什么要投资做芯片？为什么不去投资做保洁？

收益率已经拉平了呀。

明白我这个意思么？当你想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你会发现整个游戏里所有的数据，都是紊乱的。

它就不是在正常的良性循环，而是被我这支上帝之手，始终在强行干预。

一个板块，这个地方的人都很有钱，他们能交得起维护的费用，这个地方的医疗，教育，治安，设施都是好的，收支平衡，收入大于支出，良性循环。

另一个板块，这个地方的人都没钱，或者说他们交不起维护的费用，那我又要用上帝之手强行把这个板块的医疗，教育，治安，设施都和前者拉平，因为我有洁癖呀。

那就必然会出现一个问题，这个板块运营的过程中，收支对不上呀，债务太多了，当我还不起利息的时候，你说怎么办？

如果我不想放弃这个洁癖，我能够想出来的办法就是打仗，我在游戏里面，花了很多心思，打两种仗。

一种是商战，一种是热战。

商战就是我要从游戏当中别的玩家的城市里面掠夺财富，热战就是我干脆直接动手，去抢。

战争这个东西本质上是什么？

是个概率游戏。

你玩多了就会明白，不存在永胜将军的，有的时候你会抢到，有的时候你就会被抢。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呀。

那个游戏当年在寝室里，我和我的室友们，复盘过很多次，可以说就像三体文明一样，我们的文明都重启到100多号去了。

每一轮的结局都是被灭。

因为打多了，你一定会打输的，当你打输了，你的城市要么变得满目疮痍，要么因为打输了，你的债务更大，最后无法支撑。

久而久之，我就被迫接受了一个事实：运营城市最重要的不是洁癖，是平衡。

家家别墅，好看是好看，问题是，如果收支不平衡，常年爆红表，那这个好看，实际上是陷阱。

你运营一个城市，富人，中产，穷人，这个比例是一定存在的，不是你想调，就能调。

就像自然界是有平衡的，你觉得狼吃羊，羊吃草让你内心的洁癖受不了，于是你调整成这个草原上没有羊没有草，只有狼。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狼吃狼。

或者你干脆动手把狼灭了，只有羊，你认为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草被啃光，羊吃羊。

这是你想要的？

在游戏中，我开启的文明湮灭了一百多次之后，我被迫接受了。

而我接受的那一瞬间，很多往事浮上心头，我也就释然了。

我小的时候一直想不通，公社食堂这种敞开了吃，吃饭不要钱的模式，明明是最好的，为什么最后没了？

我并不是一个商品经济社会的原住民。就好比00后是互联网的原住民，我们那代人是上了大学，才接触互联网。

那后来我是怎么想通的？就是大学里玩游戏。

我终于明白了，当初的人，也未必是情愿。

大家都觉得吃饭不要钱，是最公平的，因为一旦要钱了，有人吃得好，有人就吃不好，有人能吃米其林，有人就只能啃馒头。

问题是，你扛不住啊，明白不？

有钱的时候，比如咱家地下挖出石油了，那可劲儿造，别说吃饭不要钱，人人发别墅。

有钱嘛，什么都不是问题。

可是如果没钱呢？当我们清楚靠抢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当我们清楚必须达成收支平衡，那我们就得面对现实。

就跟口罩一回事，家里还有钱，那就可以都戴着口罩居家，等家里没钱了，你说咋办嘛，不还得冒险摘了口罩，出门赚钱么？

一个道理的。

不是想不想，不是谁心狠，是没办法呀，这是自然规律，这是经济规律。

我当年玩游戏的时候，我也希望家家发别墅，我也希望给只有一个人居住的板块专门修地铁站，修医院，学校，图书馆，我恨不得给只有一个居民的板块修大剧院呢。

问题是，那得是我发了横财，我抢到了钱或者我挖出了矿。

当你兜里没钱，你做不到的时候，你说咋办？

你只能把钱集中在那些掏得起钱的富人扎堆的板块，给他们以最良好的治安，教育，医疗，配套。

为什么？因为只有这么做，他们才会交钱，你才有收入，否则连他们都闪人了，都不交钱了，咱这个城市拿啥钱运营？靠爱发电么？

至于你说交不起钱的板块，那我就只能任由它污水泛滥，我没钱修管道呀，我为了维持游戏的开支平衡，我甚至连这个交不起钱的板块里的警察，都得裁掉。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90年代，我上学路上，看到被精减的前文化局的局长摆摊卖橘子的场景。

我忽然明白了很多。

没有谁是针对你的，也许挺喜欢你这人的，但是没辙。

你自己家不也一样？加薪的时候又是豪宅又是豪车，丢了工作恨不得把电瓶车都卖掉，换自行车。

运营城市一回事呀，钱多的时候可劲儿造，没钱的时候，顾不上啦。

那么这些顾不上的板块的居民里面有钱的，就会闪人，就会搬家，就会走，谁也不想住在污水横流的地方。

留下的都是没钱的。

然后那些小偷，流浪汉，混混，就会搬进去，剩下的人里面的良民，再穷再苦都会咬牙搬家，因为不想苦孩子。

那么最后，你觉得，这个板块会变成啥样？

是不是这回事？

要到什么时候才有办法去改变？

要等运营城市的玩家有钱了，发了横财，比如地下挖出矿了，钱多的又没处花了。

看懂了么？没啥复杂的，就一个简单的收支平衡游戏。

有钱的时候，谁都想做好人，没钱的时候，谁都得做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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