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标题,来自于《那年夏天》一书。这本书是由曾著有《万物简史》的比尔·布莱森撰写。全书把它的聚焦点,对准了美国1927年这一看似云淡风轻的年份,但作者却透过那些琐碎的人与事,看到了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这就是“突然之间,美国在几乎每一个领域都占据了优势:流行文化、金融信贷、军事实力、发明和技术。地球的重心转移到了世界的另一半……”(P361)——“美国在近乎偶然、近乎无人意识到的情况下和平地接管了全球。”(P281)
在历史的进程中生存的人,很难知道自己所伫立的站位,只有时过境迁,才能明白自己的存在的价值与意义。《那年夏天》精准地捕捉到了1927年的夏天这一短促的时间段,抓住了这个夏天里最为轰动一时的新闻事件,从中解析出了历史作为转折点的标志性的特征与身份。这就是书中首次穿越大西洋到达欧洲的飞行员林德伯格。
查尔斯·林德伯格和妻子安妮·莫洛,1930年
20年代,在重要技术领域,美国落后于欧洲诸强最多的就是航空业。然而,林德伯格以匪夷所思的只用薄薄一层蒙布就隔开了飞机内外的简陋飞机,开始了他的飞越大西洋之行。没有导航仪,他一个人在飞机里测算方位,而使用的工作台就是自己的膝盖,晚上飞机内的照明用的是手电筒,至于他在飞机上如何解决内急,他的回答是用马桶,而且一天半的路程上,他仅用了两次马桶。比尔·布莱森以不厌其详的细节,幽默调侃的文笔,勾画出林德伯格飞越大西洋的惊心动魄的壮举,在“那年夏天”轰动了欧洲与美国,他也被当成一个美国英雄受到民众的狂热吹捧,之后他一直在美国进行巡回表演。他的影响巨大,“激发了对美国航空行业高达1亿美元的投资。……航空对于20世纪30年代的意义就跟收音机对于20世纪20年代一样。”(P365)林德伯格的身上,代表了一种典型的美国精神,而他飞行的方向,也耐人寻味。他是从美国飞往欧洲,这一飞行方向,正意味着美国的力道与气场已经足以勃发出强劲的力量,向欧洲展示着美国的后来居上的宣告了。
而更加富有戏剧性的是,1927年之后林德伯格,更像是美国民众集体心理的一个缩影。林德伯格富有热情,“孩子气,人格健全,孤身完成壮举,之后又表现出谦虚与沉着”(P361),这一品质,无疑是他讨得人们喜欢的原因,但是,他却厌弃人们的追捧,为了寻求安宁的生活,迁居欧洲,而正是在这里,他与纳粹德国过从甚密,力主美国置身战争之外,体现了弥漫在战前美国的一种孤立主义的集体意识,自此,他被美国人彻底抛弃,即使后来在美国参战后,他全情投入支持战时活动,也无法改变他早期的不逊言论。我们可以看到,林德伯格身上,曾经代表过美国的一往无前、筚路蓝缕的挑战精神,但是一旦他丧失应有的正义立场,立刻被时代与国家抛弃。更为滑稽的是,在他死后,人们发现,这个曾经笼罩着英雄光环的美国精神的代表人物私生活却极其混乱,到处留情,私生子遍及欧洲各地。而他身上体现的这种放浪形骸的美国人的劣根性,多少年后,不仅受到世界各地人民的冷目相待(如越南的美国大兵的私生子,日朝抗议美国大兵强奸当地女孩),同时也成为美国人自我反思的一个切入点。可以看出,林德伯格,成是英雄,败是流氓,这一混合品质,便纠结成了今日美国人在世界人民心目中的那种爱恨交加的真实感受。
1941年4月,林德伯格在纽约发表反战演说
全书在林德伯格这一脉线基础上,又涉笔成趣地描写了美国包括总统、金融家、企业家、技术发明者以及提出傲慢与偏见型观点的各色人等,囊括了当时各行各业所呈现出的美国正在力压欧洲、后来居上的主潮以及与之相搏击的逆流。
美国前 总统 沃伦· 哈丁
在今日被看成是民主范本的美国,政坛丑闻迭出,前任总统哈丁任人唯亲,贪腐成性,作风混乱,其所作所为,完全像是今日美国抨击的那此所谓流氓国家。
嗜睡寡言的柯立芝总统
而后任总统柯立芝采取的是一种“无为而治”的治理手法,用书中的话来讲,就是“严格、坚定、机敏地保持无为”,而事实证明,连后来的罗斯福都承认自己的“新政”正得益于柯立芝的这种放水养鱼的治理方策。乱政与不作为构成了美国政坛的主要特征,政府的作为很难称得上一个负责任的现代国家。
1936年查尔斯·林德伯格接受纳粹戈林奖章
而在这种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局面之下,作者用他的针砭入里的视镜,扫视了美、英、德、法四个国家的银行家正在暗中密谋,“悄无声息地为股市崩盘和随后而来的大萧条时代打基础。”(P171),而触目惊心地的是,这些银行家倡导的提前消费、股市分享、分期付款计划等等金融理念,在多少年后的次贷危机中再一次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让我们深刻感受到的是,历史不过是在一次次地重演。1927年酝酿的金融风暴,多少年后,又以似曾相识的面貌卷土重来。
30年代经济 大萧条
1927年的科技也在迅猛发展,电视正孕育过程中,理论上提出电视设想的法恩斯沃斯申请了第一项电视专利,无声电影正跨入有声电影时代,而美国文化,借助好莱坞电影的声响,传遍世界,并让美国的口音借助电影的声音深刻地影响了世界。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发明,从美国诞生,又从美国辐射全球,日益彰显出美国科技进步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以及由此带来的话语权。而美国能够在科技进步中占得先机,恰恰与它的大力接纳移民的政策密切相关,书中提供的资料显示:“1905—1914年,1000万人(大部分来自南欧和东欧)涌入了最初仅有8300万人的美国。众多的移民彻底改变了美国城市的面貌。到了1910年,移民及其后裔构成了纽约、芝加哥、底特律、克利夫兰和波士顿总人口的近3/4”。(P238)。
法恩斯沃思和他的电视机
我们看到,“电视之父”萨尔诺夫和“电视的发明者”兹沃里金均是从俄罗斯移民到美国的,他们的发明改变了人们的文明史,如果没有美国的这种接纳天下民众的胸怀,是不可能推动美国的科技发展的。
“电视之父”萨尔诺夫
“电视的发明者”兹沃里金
但是,我们看到,20年代的美国,却涌动着至今尚没有止息的逆流,三K党用暴力手段对付外来移民,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一大群杰出、博学的美国人陷入了执念:即危险的低劣民族充斥了全美,必须采取紧急的补救措施” (P305),而这种种族偏见政策,其实在一百年后的当代美国,依然没有绝迹,再次沉滓泛起,引发阵阵骚动,对照美国历史,我们发现今日上演的美国社会冲突,并没有什么新鲜的招数。好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的美国克服了这种短视偏见,让这种种族主义流毒彻底荡涤出社会的主流意识之外,才保证了美国不断发展壮大。书中还提到荒唐的禁酒令,却起到了适得其反的结果,这不由使人想到前苏联崩溃前夕,戈尔巴乔夫也发起了禁酒运动,但却引起怨声载道的副作用,可见,一种脑袋发热、信口开河的政策,往往能导致一个政权稳定性的急剧恶化。
美国禁酒令的影响
《那年夏天》还对正处在悄然嬗变的美国电影、文学、体育等各个领域进行了全景扫描,这一切远不像政治、科技、民族等观念冲突,能够立竿见影地掀起滔天波澜,但是,文化的缓慢蓄积却构成了一个社会的坚实的精神基础,正如书中在分析好莱坞电影跨入有声电影之后,立刻通过好莱坞电影的巨大影响力,将美式英语传布全球,一个简简单单地记录在磁带中的声音——“美国口音”,不仅仅是表层的音响那么简单,其实背后还潜伏着“美式语言、美式思维、美式态度、美式幽默感和情感”(P281),当这些美国的软文化要素,配合着美国的科技发展一起涌动的时候,美国超越欧洲的新世纪出现了,在这之前,大多数重要事情都发生欧洲,而今天,世界的热点核心总离不开美国,这种悄然的嬗变,追根溯源,有无数个解读方式,但《那年夏天》抓住一个美国飞行员开启的沟通美洲与欧洲的新航线,喻示着美国已经跃上了更为有力、更为强盛的舞台中心位置。一个隐而不露的大国,就在这种无数琐碎的事件累加中崛起了它的基座。我们看到,尽管历史中的逆流与沉滓时常会泛起,但人类的精神向度永远是代表着正能量的,是朝着人类得以生存下去的前路延展的。1927年里曾经的光亮,被后来的人们继承与延续,而其中的黑暗与逆流,却被今日这个世界扫却并且遗忘,1927年的那个夏天,留下给我们的是进步,是人类的信心,是越来越被当成共识的人类的优良品质。
世界第一部有声电影《爵士歌手》
从《那年夏天》的写作手法来看,全书围绕主要线索,旁及其它,按时间流程,牵连起当时发生的一起起新闻事件,解析新闻背后的人事与背景,作者洞穿时间与地域的壁垒,在不相关的事件与人物之间,勾画出相当的时代心理,书中的人物都融入在一个独特的时代氛围体系之下,他们虽然分布在不同的领域与时空,但他们却紧密得犹如一张棋盘之上的棋子,牵扯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书中在提及其他的人物时,发现这些人物总是因缘际会地能够在地理、动机、关系网络等方面牵连上林德伯格,给人的感觉是“美国很大,美国又很小”,但造成这样的原因,实在是同处于一个天空下的美国人,必定受到同样的风云裹胁,他们之间共享一个同样的时代云团、受制于咫尺千里的提线牵扯,便是最正常不过的现象了。作者不断把这种联系发掘出现,显现出的是作者对历史资料的通透掌握,而在叙述笔法上,作者用一种令人忍俊不禁的调侃语调,很有中国王朔的正话反说的叙事技巧,又令全书洋溢着一种幽默的情调,比如书中形容财政部长“做了大量工作,监督落实旨在提高自己个人财富的政策”,其调侃味是一目了然的。
拉什莫尔山四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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