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那年，我爸坐牢后，我才知道关于我爸妈的真相

01

第一次见到赵红霞时，我已经10岁了。

夏末秋初，午后的太阳依然热烈，我正在院子里玩，赵红霞突然闯进来。

她站在院门口四周环顾，我好奇地盯着赵红霞看，她很奇怪，每隔几分钟，她的胳膊和头还有嘴，都要不受控制地朝同一个方向抽动几下。

我正看得起劲，赵红霞鹰一样的眼睛突然扫过来看我了，我吓了一跳，赶紧往家跑。

赵红霞一把拽住我，粗声粗气地说：“你跑啥，我是你奶奶，来，收拾东西跟我走。”

我妈在我3岁时和我爸离婚去了外地杳无音讯，不久前我爸因打架致人重伤入狱，最近一直都是街道办的阿姨在照顾我，我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个奶奶。

赵红霞说完了话，风一样跑到屋里收拾东西，我没见过她有点怕，又被她拽疼了，就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赵红霞也没管我，收拾好东西，把我抱进她开来的三轮车上，风驰电掣地到了她家。

到家后，赵红霞直接把我扔在了院子里，一句话没说转身进了厨房。

我站在院子里，孤零零的一个人从下午哭到傍晚，渐渐的，夕阳的余晖把院子染成了橙红色，厨房里飘出了烙饼的香味。

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进了那间搭在院子里的小厨房，赵红霞看都没看我一眼，她手里不停动作着，把金黄的烙饼从锅里夹进盘子，我伸出手刚想拿一块吃，她猛然用铲子使劲敲我的手，凶巴巴地说了句，洗手去！

我吓了一跳，又想哭，但一对上赵红霞抽动时略显狰狞的目光，也不敢哭了。

强忍着泪洗完手，我坐在桌前吃烙饼，赵红霞一边烙饼一边不停地骂骂咧咧，哼，王八蛋，老娘都是要死的人了，自己都管不了自己，还得替你管小兔崽子，你不是硬气吗？不是这辈子不求老娘吗？王八蛋……

我惊恐地看着赵红霞，看她狠狠地把锅里的饼戳成稀巴烂，看她骂着骂着，泪水突然大颗大颗地砸在木头案板上，然后又迅速消失了。

02

我跟着赵红霞住下来，一个月后，村里小学开学，她又给我报了名。

报名是要花钱的，交钱时，赵红霞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我知道赵红霞不喜欢我，因为她总是骂我小兔崽子，我也不喜欢她，我不叫她奶奶，她骂我时，我不敢回嘴，可在心里，我骂她是老妖婆赵红霞。

村里人说，赵红霞不停抽动的眼和嘴，是因为生完我爸后在月子里中过风，当时她舍不得花钱去医院，结果就留下了后遗症。

他们把这话说给我听时，还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你奶奶可不容易，你得听话好好念书，将来报答她。

我没想过要报答赵红霞，我每天都在琢磨怎样才能逃离她。

半年后，县里组织元旦汇演，老师带我们去县里参加演出。演出结束后，我趁老师不注意，偷偷离开队伍去了车站。

书包里有我攒了好久的15块钱，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到市里找我爸，然后问我妈的地址，再去找我妈。

可是，上车后我才发现，15块钱连坐到市里都不够，司机大概看我可怜，说可以免费拉我到市里，还特意下车买了瓶饮料给我喝。

喝过饮料，我在汽车后大座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天已全黑，车里只有我和司机，他坐在我旁边抽着烟，一双大手在我身上到处乱摸，我瞬间被吓傻了，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哭喊和挣扎，司机一听我哭，马上捂住了我的嘴，壮实的身子死死压在我身上。

我拼命乱踢乱打，但力量到底太悬殊了，绝望之际，我的脑海里居然想到了赵红霞。

然后，我似乎隐约听到赵红霞叫我的名字，再然后，压在我身上的力量突然空了，赵红霞真的出现了，她头发乱糟糟，眼圈通红，她脱下外衣把我裹起来，使劲抱进了怀里。

赵红霞和警察来得及时，我受了点惊吓，没有其他伤害。

后来老师告诉我，当她告诉赵红霞我不见后，赵红霞租了个村里的车就赶来了，她陪着警察一条街一条街找，喊名字喊得嗓子都哑了。

好在，县城不大，每天去市里的车也只有一趟，有人看到我上了车，警察就又带着赵红霞往市里赶，一路上，赵红霞捶胸顿足地哭了好几回。

03

那件事之后，赵红霞对我的态度不再那么凶了，也没有再叫过我小兔崽子。

而我，也开始很小声地叫她奶奶，赵红霞说哪怕是只蚊子也比我的声音大，我一生气，响亮地喊了声奶奶，赵红霞哎的一声答应着，嘴角抽动得像要哭似的。

奶奶知道我想跑的心思，有天吃饭时她突然说：“逃跑算啥英雄好汉，你要有本事，就努力学，考大学，到时候，别说离开这儿了，去外国都可以。”

我有点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真的？”

奶奶拍着胸脯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看那个谁，那个……”

她嗫嚅半天，埋头苦想时恰好肩膀又抽动了一下，我没忍住笑出声来，奶奶看我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的笑声势浩大，屋顶都快被她掀了。

第二年开学，学校里有位老师找到我，说学校里有特殊学生补助，除了可以免学费，还会按周发生活费，但是成绩必须好，她已经帮我申请了，只要期中我的成绩能排到前五，就可以领取。

我高兴坏了，为了能把成绩迅速提起来，我天天埋头苦学，小学的知识并不难，但因为我前面落得不少，补起来也不容易。

时间都用来学习了，也就没心思去关注奶奶，那段时间，奶奶忙着春耕，似乎也很安静。

每天早上，她都会煮鸡蛋给我吃，晚上我写卷子，她会拿着手工活在我旁边坐着，我们都不说话，柔柔的灯光下，我偶尔偷偷看她一眼，温暖就在心里弥漫开来。

那个学期期中，我考了全班第一，开家长会时，老师让奶奶和我一起上讲台领奖，奶奶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我旁边，老师让她讲话她也不会，只是不停地笑，她的嘴和眼还是隔一会儿抽动一下，但我却觉得，奶奶笑起来真好看。

那之后，我每个周一都能从学校领30块钱，每次领到钱回家，我都会又得意又自信地把15块钱交给奶奶，因为交了伙食费，我想吃什么也理直气壮地和奶奶提了。

升初一时，我的个子长到了1米62，站在奶奶跟前，已经比她高出许多了。

04

镇里学校是小学初中直升，我读初中时，每周的补助从30涨到了60，虽然我没花奶奶的钱了，可是她还是不要命地干活，自己家地里的干完了，还要去给别人打工。

有一年夏天，她在地里打杀草剂，为了早点干完出去赚钱，她连续几天中午都没有休息，然后有点中毒晕倒了。

我放学回来后，听说她被送到了医院，马上掉转车头就往医院猛蹬，到了医院，看到奶奶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打点滴，一路上的恐惧和心疼齐齐涌上来，我的眼泪瞬间出来了。

奶奶说她没事，闹着第二天出院，我知道她是心疼钱，就气哼哼地说：“你是掉钱眼里了还是咋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我有钱！住院费我来出！”

换作从前，奶奶一定会嘴欠地来一句：“哟，你来出啊，敢情老娘这是养了个大款！”

可那天，也许是她太虚弱了，啥话都没说，就乖乖地答应了。

我请了两天假在医院陪护奶奶，我和她生活在一起快五年了，两个人却是第一次那么亲密，我给她打洗脸水洗脚水，端水盛饭。

晚上，我睡在她旁边的另一张空床上，月亮星星遥遥地挂在窗外，奶奶第一次讲了我爸的事。

奶奶婚后一直不生育，直到快40了才生了我爸，我爸小时候非常聪明，学啥都又快又好，奶奶和我爷爷很宝贝我爸，除了在家里溺爱，人前人后常夸我爸聪明。夸的过了，我爸就目中无人，爱耍小聪明了。

初中毕业后，我爸没考上高中，也不想上，就在社会上晃荡，19岁时认识了我妈，带回家要结婚。

那个时候，奶奶知道我爸成那样，她有很大的责任，就想让我爸学个手艺，晚几年再结婚，结果，我妈说她怀孕了，要我爸拿三万彩礼娶她。

我爸回来逼奶奶，奶奶和我爷爷去借钱，路上三轮车翻到了沟里，爷爷当场身亡了。

家里的天都塌了，而我妈还在怂恿我爸回家要彩礼，奶奶又自责又生气，母子俩吵了个天翻地覆，断绝了关系，奶奶还把我爸赶出家门了，这些年也没有再来往。

听完这些，我的心酸酸的，半晌都不知道该说啥，奶奶说：“人人都说我心狠，可是我当时不狠着点，把他逼出去，你爸的结果说不定只有更坏，我自己做的孽啊……”

说到最后，她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着。

往事不堪回首，那大概是奶奶人生最悲痛的一段，丈夫没了，儿子走了，只留她一个人面对着无情的岁月。

我下了床，走到奶奶的床边去，她侧身躺着，月光下，她的身子缩在被子里，竟然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

我轻轻用手拍了拍她以示安慰，她的肩膀很瘦弱，突出的骨头硌得我手都疼了。

05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去学校拿通知书时，我特意从家里装了些土特产，去找几年前帮我申请助学金的老师表示感谢。

老师不肯要我的东西，她鼓励我继续努力，告别时，我鞠躬感谢她，她犹豫了一下，说了一个震惊我的真相。

原来，学校根本没有设什么助学金，所有的一切，都是奶奶一手导演的。

当时，奶奶看我在家不自在，整天想着要跑，她怕我再出事，于是求助了学校的老师，这个老师和奶奶家沾点远亲，老师便根据我的情况，劝她收敛脾气，还帮她出了发助学金来鼓励我的主意，然后，奶奶每个周末把钱给老师送过来，老师周一再发给我。

怪不得即使我不花奶奶的钱了，她还要那么拼命，怪不得我每次闹腾着要吃这吃那时，一向抠门的奶奶那么开心。

我来不及和老师表达内心的震撼，就冲回家去，奶奶不在，我又跑到地里。

烈日炎炎下，已经70多岁的奶奶佝偻着背，正在将一捆有她一半高的草，奋力地背在背上，我的眼眶湿了，为了给我正常的生活，这样拼尽全力的场景，我不知道奶奶到底还经历了多少。

我快步跑到她跟前，和她一起把草弄到不远处的三轮车上，她对我的出现先诧异，之后又紧张地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焦灼和担心让我更加难过，感动心疼自责，还有这几年的点点滴滴扑面而来，我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好把录取通知书拿给她看。

奶奶小心翼翼打开通知书，笑得很灿烂，她不住点头说：“不错不错，比你爸有出息多了。”

我们平时极少谈论我爸，但那段时间，奶奶三番五次地提起他。

我知道，她是想念他的。

这世上的母亲，谁不爱孩子呢，再不省心的孩子，也是母亲的心头肉，年纪再大，再不听话，永远是她的孩子。

06

升了高中，我是住校，学校半个月休息三天，为了省钱也为了成绩，我一般一个月才回去一次。

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我每周都会给邻居家的座机打个电话，然后邻居再叫她来接。

每次我回去，邻居都会和我说：“啊呀，你可总算回来了，你奶奶想你想的呀，每天得念叨你几十遍，一到你打电话的日子，她一天啥都不干就等着。”

而奶奶，每次都嘴硬着不承认，她说：“我那是正好没事，有事我还能专等她的电话啊。”

我上高三时，我爸出来了，社会教育颇有成果。

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跪地和奶奶磕头认错，那个周末正好我放假，他又做了菜，再次感谢奶奶带大了我。

十几年了，这个家终于有了点团圆的意味，奶奶激动得泪水长流，她不是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可那天，她的泪就没停过。

所有人都以为，奶奶辛苦了一辈子，现在儿子回来了，孙女要考大学了，她终于可以享福了。

可就在我爸回来后没多久，奶奶突然病倒，一检查已是肺癌晚期了。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奶奶说不行，我要化疗，我还要等着我孙女考上大学。

有的时候，我就在想，生活这么苦，支撑我们坚定不移走下去的，到底是什么呢？应该是一种扎根于内心的信念吧。

我和我爸，就是奶奶的信念。

高考结束后，我才知道奶奶的病情，我到医院陪侍她，一滴泪都不敢在她面前掉，有时实在崩不住了，才跑到卫生间哭一场。

奶奶还是大大咧咧的样子，她怕我伤心，一直说自己哪怕即刻闭眼了，也够本了，儿子孙女尽心尽力照顾她，她很知足。

漫长的一生要过去了，而她的愿望竟只有这么一点。我再一次泪崩了。

化疗不是很成功，奶奶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要浪费钱了，回家，我要在家里等着看我孙女的高考成绩。

于是，我们回了家，奶奶等到了我的高考成绩，本来我们约好，要等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但她说话不算数，她没有等到，那个本应五彩斑斓的夏天，因为奶奶的离去，永远变成了灰色。

如今，距离奶奶去世已经十七年了，每年的此时，我都会带着老公儿子来看奶奶，我给她带她最爱吃的绿豆糕和柿饼，我坐在坟前，和她说很久很久的话，我无数次轻轻地告诉她。

奶奶，我来看你了。

奶奶，我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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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条留言

• 福建2022年8月30日
• 陈若鱼。
• 赞13
• 晚上好呀。我是若鱼。今晚头条是个亲情故事，看完多多留言点赞鼓励一下~
• 置顶
• 吉林2022年8月31日
• 执着
• 赞25
• 我觉着，说再多也无法表达对女主奶奶的敬佩！用四个字概括吧：大爱无疆。女主爸爸现在怎么样了？真正的改过自新了吗？
• 内蒙古2022年8月30日
• 不哭不闹、
• 赞15
• 这么好的人为啥不长命呢，该死的肺癌怎么不去死呢！
• 广东2022年8月31日
• 梅子
• 赞7
• 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爷爷奶奶的爱，爷爷是亲爷爷，奶奶是后奶奶，对我爸不好，从小就分了家，爷爷怕后奶奶，基本不管我们，到老了，也只喜欢我后奶奶生的叔叔，我爸基本也没有父爱可言…
• (作者)2022年8月31日
• 陈若鱼
• 赞12
• 哎，没有就没有，有爱自己的人，就够了，开开心心就好
• 黑龙江2022年8月30日
• 安安
• 赞12
• 过年的时候想去看看奶奶，因为疫情没去上，没想到就再也见不到了，最后一面都因为疫情没见到！
• (作者)2022年8月30日
• 陈若鱼
• 赞4

• 湖南2022年8月31日
• June
• 赞9
• 树欲静而风不止
• 广东2022年8月30日
• 紫凌
• 赞9
• 泪奔

• 浙江2022年8月30日
• 清风明月
• 赞8
• 想起过世多年的奶奶，瞬间泪眼婆娑

• (作者)2022年8月30日
• 陈若鱼
• 赞2

• 海南2022年8月31日
• 青拾
• 赞7
• 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和我最爱的是我奶奶，自她离开后，我把家搬到离她只有半小时路程的地方，想她时我会去和她说说话，就像她从没离开过。。。
• 陕西2022年8月30日
• 李子
• 赞7
• 想起了我的奶奶，也是因为肺癌，我永远失去了她的爱！那年我十岁，我永远无法将想过千百次的以后怎样对奶奶好付诸实践了！
• (作者)2022年8月30日
• 陈若鱼
• 赞3

• 浙江2022年8月31日
• 乐乐
• 赞6
• 边看边哭
• 广东2022年8月31日
• 柠檬
• 赞6
• 奶奶的爱……看哭了

• 浙江2022年8月31日
• 颜大叔的小妞
• 赞3
• 因为某些原因，奶奶参加了我的婚礼，却没有看到我穿婚纱的样子，这也许也是我一生的遗憾吧！奶奶去世前，她还拉着我老公的手，对我老公说，这是我最疼爱的孙女，你以后要是对她不好，奶奶做鬼都会来找你的

• 江苏2022年8月31日
• A0A家婉房产18252561328
• 赞3
• 我坐月子时奶奶过世了，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有时候也会想起她，到现在也八年多了。
• 新疆2022年8月30日
• 有你就好
• 赞3
• 隔辈亲呀，奶奶把爱孙女当成动力，真伟大……
• 黑龙江2022年8月31日
• 3+7
• 赞
• 每次这种文我都想我姥姥太多年过去了，依然难过

• (作者)2022年8月31日
• 陈若鱼
• 赞1
• 我奶奶也去世15年了。

• 江苏2022年8月31日
• Lily陈
• 赞
• 大中午的，给我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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