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春秋】朱辉军｜帝王诗文50讲之十六：先明后昏梁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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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辉军｜帝王诗文50讲之十六：

先明后昏梁武帝

风靡一时的《琅琊榜》里，有一个多疑猜忌、刚愎自用的梁帝，令人印象十分深刻。这位梁帝的原型，正是南梁的开国皇帝梁武帝萧衍（464—549）。他的生卒年，大家没看错，他居然在那个动荡年代里活了85年。如果不是被活活饿死，他很可能超过那位活了88岁、名列长寿帝王之首的乾隆！

南北朝政权更迭频繁，皇帝也是走马灯似地更换。而萧衍却在位47年，是南北朝诸帝中执政时间最长的皇帝；在整个封建史上也是名列前茅的，仅次于弘历（64年）、玄烨（54年）和刘彻（54年）——至于朱翊钧等的情况则另说。

萧衍并不是一开始就昏庸的。恰好相反，早年他文武双全，智力超群，励精图治，勤政廉洁，差一点还成了一统天下的明君。

我们曾提到过，萧衍还在少年时就已经享有文名。早年他与另外七人一起，游于竟陵王萧子良门下，被称为“竟陵八友”，其中包括历史上有名的沈约、谢朓等。沈约是知名文学家、史学家，而谢朓则是这时期有名的诗人。与这些著名诗人为友，说明他并不是浪得虚名。随着岁月的积淀，他逐渐成为知识广博的全才，史书载：他“博学能文，阴阳、卜筮、骑射、音律、草隶、围棋无不精妙”。萧衍在音律方面堪称大家，发明了准音器具，命名为“通”，又制了十二笛和十二律相应，极大地丰富了我国传统乐器的表现能力。

萧衍的诗赋文采尤其出众，具有较高成就。这一点我们下节专门讨论。

武功方面，萧衍与许多帝王相比也并不逊色。他曾率兵两战兵强马壮的北魏，495年获义阳大捷；498年因崔惠景临阵脱逃败于邓城，但萧衍依然收拾了残局，因此萧鸾才任命他为雍州刺史。正是由此起步，萧衍逐渐崛起。

那么，萧衍又是怎么先明后昏的呢？

最主要的应该是受了两次精神打击。萧衍的六弟萧宏，是一个既无能懦弱又贪得无厌的鼠辈，丢了疆土还贪赃枉法；萧衍的次子萧综，知悉自己非萧衍亲生儿子后，居然宣称与他有杀父之仇，公然叛国投敌。萧衍虽心灵受创，却依然宽宥放纵，导致大梁朝后期皇族生活奢华，百姓苦不堪言。从亲情的角度来看，萧衍确实称得上是一个仁厚的兄长、慈爱的父亲，可是如此治国，迟早会酿成祸端。“侯景之乱”不过是压垮萧衍的最后一根稻草。

面对危机四伏的局面，老年的萧衍选择“鸵鸟政策”，一方面极力为自己狡辩，另一方面就是逃遁到佛教中去，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四次舍身出家，致使朝纲弛懈。

这位奇葩皇帝，给后世还是留下了不少“财富”，对此我们要予以公正评价。

萧衍在学术上的建树，可以说已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在经学、史学研究方面尤为卓著。在经学方面，他曾撰有《周易讲疏》、《春秋答问》、《孔子正言》等二百余卷，可惜大都没有流传下来；在史学方面，他不满《汉书》等断代史的写法，认为那是割断了历史，因而主持编撰了六百卷的《通史》，并“躬制赞序”。对此书他颇为自负，曾对臣下说：“我造《通史》，此书若成，众史可废。”只是此书到宋朝时即已失传，甚是遗憾。萧衍还倾注了大量精力研究佛学，著有《涅萃》、《大品》、《净名》、《三慧》等数百卷佛学著作。对道教学说，他也颇有研究。在此基础上，他把儒家的“礼”、道家的“无”和佛教的涅槃、“因果报应”等学说揉合在一起，创立了“三教同源说”，在中国思想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并影响至今。

萧衍对西曲的改革，在中国诗词发展上也有着重要意义。萧衍一共改制了七支曲子，依次为《江南弄》、《龙笛曲》、《采莲曲》、《凤笙曲》、《采菱曲》、《游女曲》、《朝云曲》。经过萧衍及其臣僚的“改革”，西曲《江南》便脱尽了泥土气，更加典雅化了。随着思想内容的改变，它的音乐节奏也发生了变化，即由整齐的五言四句，变成“句读不葺”的杂言诗。正是由于这一点，后来研究词的人，便把《江南弄》当作词的起源。明代那位以《西江月》驰名的杨慎，在其《词品》卷一中甚至径称之为词，说：“此词绝妙。填词起于唐人，而六朝已滥觞矣。”这就将词的起源，提前了许多年。

我们来品读这首《江南弄》：

众花杂色满上林，

舒芳耀绿垂轻阴。

连手蹀躞舞春心。

舞春心，临岁腴。

中人望，独踟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百花争艳、五彩缤纷的上林（皇家园林）春色。一个“轻阴”用得极妙，凸显了仲春特色。然后描绘歌女，她们手拉着手，踏着碎步，轻歌曼舞，“舞春心”三字，确切地传达出了欢乐愉快的情致。春光明媚，人情感物而动，自不免春心荡漾，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此语把舞女们的感情融入动作，浓缩为一个简短的词组，甚是精妙。与这些翩跹起舞、兴致盎然歌女们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深居宫中的嬖幸（中人），望见如此欢乐场面，不禁为之搔首踟蹰。欢乐的气氛中点缀着一些小小的惆怅，使诗中感情起伏跌宕，而又令人感怀。

在形式上，萧衍也匠心独运。西曲基本上都是五言四句，一韵到底；而萧衍在此诗中将齐言变为杂言，它前面是三个七言句，句句押韵。后面便转韵，是四个三言句。第三个七言句为单句，独枝摇曳，似立足未稳，所以马上以顶真格接上一个三字句“舞春心”，把上句顶住，并领起下文。四个三言句，蝉联而下，一气呵成，节奏逐渐加快，似与“连手蹀躞”的舞蹈动作密切配合。形式与内容达到了高度和谐。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常常有这样的现象：一首诗的出现，成为诗体转变的一种标志。萧衍的这首《江南弄》便属于这样的情况，因此值得特别留意。

终其一生，萧衍对诗文和佛学的兴致始终未减，经常招聚文人学士雅集。而他自己的文学创作，更是直接推动了梁代文学风气的兴盛。

作家档案

朱辉军，1961年7月生，湖南籍。共和国第一代文学硕士，资深编审，著名文艺评论家。

2000年2月至2014年2月，先后任中国艺术报社、中国文联出版社副总编辑。历任公社经营管理干事，县委党校办公室负责人，《文艺学习》编辑部副主任，中国文联研究室期刊处、宣传处处长。曾兼任《中国文艺家》杂志社社长、总编等。

著有《艺术创造主体论》（1988）等10余部；发表各类文章逾千篇。获得各种奖项百余次。其中《沿着马列的足迹——文艺的科学阐释与中国贡献》（2018、2019）系“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

先后在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中国作家世纪论坛主讲“马列文论”；担任“鲁迅文学奖”、“金鹰奖”、“中国文联文艺评论奖”等评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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