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乌克兰逃兵役者：怕死苟且与依良心拒绝杀人

随着战争无限期地持续下去，渴望应征入伍的人寥寥无几，基辅武装部队兵员短缺，街上看不见男人。

报道来自：the guardian

俄乌战争爆发两年后，许多男子正在武装部队服役。在基辅和其他乌克兰城市的街道上，女性人数远多于男性。摄影：Alessio Mamo/卫报Photograph: Alessio Mamo/The Guardian

十天前，安东前往乌克兰的哈尔科夫市担任民间志愿者的途中，被几个人拦住了。他们询问了他的身份，并要求查看证件。其中一名警官拿出平板电脑，翻看一份名单，找到了安东的名字。旁边用红色大写字母标注了一个词："ukhyliant"，即逃避兵役者。随后，这些人把他带到了最近的征兵办公室。

那天早上，安东和他的同事谢尔盖正准备驾驶一辆载满人道主义援助物资的卡车前往前线地区。这两名分别为32岁和31岁的男子在当天早些时候已经被检查过两次，一次是在地铁站外，另一次是在等待电车时。他们收到了一些文件，其中一份是要求他们登记详细信息的通知，另一份则是正式传票，要求他们尽快到征兵中心报到。

俄乌战争爆发两年多来，乌克兰武装部队一直缺兵少将。今年2月，俄罗斯军队攻占了阿夫杰夫卡市，最近几周又在该国东部进一步推进，围困了恰西夫亚尔镇。乌克兰指挥官承认莫斯科拥有更多兵力，但表示其火炮和战机在攻防中起着决定性作用。

第47旅第25冲锋营士兵在Avdiivka附近的基地。照片：阿莱西奥·马莫（Alessio Mamo）/卫报

尽管如此，军队仍在努力寻找新人，以替代阵亡或受伤的士兵，并减轻支撑前线的士兵的疲惫。2022年春天，志愿者们排队入伍，但随着战争的无限期延长，渴望入伍的人已经不多了。

泽连斯基于四月批准了允许军队征召更多士兵并加强对逃避征召者惩罚的措施。征兵年龄从27岁降至25岁，从5月18日起，逃避征兵者将被吊销驾照、冻结银行账户并没收财产。

乌克兰政府还表示，将撤销对居住在波兰和立陶宛等国的乌克兰海外男子的领事服务。乌克兰外交部长德米特罗·库莱巴承认，可能回国的人不多，但他说这只是一个象征性的举动，因为"战壕里的人非常疲惫"，而他们在欧洲其他国家的同行却"坐在餐馆里"。

由于征兵官员在乌克兰城镇街头游荡，一些达到征兵年龄的男子躲了起来。Telegram频道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用户可以报告看到国家代表的情况，以躲避他们。帖子以简单的气象代码书写。这些军官被称为"云"或"雨"。典型的逃兵役黑话交流如下："乌克兰捍卫者地铁站天气如何？"对方回答"三朵云遮住了一个小伙子"。

与此同时，在哈尔科夫征兵中心，安东解释说他是一名志愿者，正在从事有益的非政府组织工作。与他面谈的军官对他不以为然。他告诉安东，他必须在三天内到医疗委员会接受检查，该委员会将评估他是否适合参军。如果他不去，将面临5100格里夫纳（100英镑）的罚款。"他的眼中充满仇恨。他是个大白痴。他强调乌克兰自2014年以来一直在与俄罗斯作战，"安东的朋友谢尔希说。

这位官员说，如果安东不想服役，他可以游过蒂萨河到罗马尼亚，这是逃避兵役者使用的几条路线之一。或者，他可以"挖地道"去俄罗斯城市别尔哥罗德。

"谢尔盖说："这是个玩笑，但不是玩笑。相反，安东消失了。他搬到了一个村庄。现在他远程工作。"我爱我的国家。但我不能杀人，我也不想死，"谢尔盖说。他补充道："每个人都厌倦了战争。还有这个政府。有一种态度是'去你妈的'"。

在伊兹乌姆，从南部前线返回的乌克兰士兵。照片：阿莱西奥·马莫/《卫报

奥莱克桑德尔是一名36岁的IT经理，他说自己很少出门。为了避免被征兵，他避开公共交通，只开车出行。他搬到了基辅的一个富人区，因为他认为征税官员更喜欢在贫困地区工作，那里的逃税者更容易被发现。

他所在街区的一些公寓业主是国会议员。“军队不会来这里。我们的大院是生存的孤岛。二在乌克兰，贫穷就等于死亡，”他说。

纳斯佳对丈夫的安全非常担心，经常出现恐慌症状。“我们已经结婚12年了。我们是一体的。如果他死了，我也会死。也许我会自杀，”她说。

这对夫妇缴纳了税款，自认是“100%的乌克兰人”，还为一名失去一条腿的士兵购买了假肢。但他们认为乌克兰应该与俄罗斯谈判，尽管普京是个“疯子”。奥莱克桑德尔表示，“我觉得自己是个奴隶。你只有一次生命。如果要在生命和国旗之间做出选择，我选择生命。”

2023年10月，他们的朋友迈罗斯拉夫徒步逃离乌克兰。他花500美元（约400英镑）在一个加密网站上买了一张地图，徒步24小时穿越田野和森林到达匈牙利。迈罗斯拉夫只带了一个小背包。在途中，他曾发现一支巡逻队，于是躺在草地上隐蔽了40分钟。他从边境围栏的一个洞口钻了过去，最后前往匈牙利警察局。现在他身在华沙，他表示：“我不想打仗，我怕死。”

一些人选择支付当地偷渡者费用让他们带路，价格在每人5000到15000美元不等。另一种方式是通过行贿获取医疗豁免证明，然后通过正常渠道出境。

在试图逃离的人中，大约一半被抓获——截至2023年夏天，这一数字约为4万人。一些人试图越境时溺水身亡。周六，国家边防局表示，他们的士兵发现了两具试图游过蒂萨河的男子尸体。

费迪尔·维尼斯拉夫斯基（Fedir Venislavskyi）说基辅需要更多的士兵来对抗俄罗斯，但他补充说："这不是一个大问题。俄罗斯为了宣传而夸大其词。照片：Artem Mazhulin

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议员费迪尔·维尼斯拉夫斯基指出，与2022年600万难民离开时相比，当前逃兵的数量有所减少。

他说：“我们有一个征兵问题，但不应被夸大。俄罗斯试图通过宣传渲染这个问题。”他承认确实有“几十人”试图非法越境，并补充道：“人们感到害怕，恐惧让他们做出蠢事。”

维尼斯拉夫斯基解释说，政府面临复杂的抉择。莫斯科在前线部署了47万至50万名士兵，并正寻求再动员50万人。他表示，俄罗斯向新兵提供7000美元的报名费，这对来自贫困地区的男性来说是一笔巨款。

乌克兰不得不通过“增加几十万人”的储备来应对。作为一名宪法学教授，维尼斯拉夫斯基曾在2014年与俄罗斯交战。他表示，到目前为止，他所在大学只有少数同事自愿参军。

征兵制度从根本上改变了乌克兰社会的结构。在首都，街头的女性似乎多于男性，她们大多是学生和年长的军官工人。

24岁的TikTok创作者玛莎·拉夫洛娃表示，自从2023年她在国外生活八年后返回乌克兰，“男人的数量明显减少”。她说，在Tinder等交友软件上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因为许多潜在的约会对象都在军队服役。

24岁的TikTok制作人玛莎·拉夫洛娃（Masha Lavrova）说，很难找到约会对象，因为许多与她同龄的男子都在前线作战。照片：阿莱西奥·马莫/《卫报

“当我在前线附近打开Tinder时，会得到成千上万个赞。手机电量都耗光了，”玛莎·拉夫洛娃说道，“而在基辅情况就不一样了。我感觉很多人都很沮丧。你会因为活着而感到内疚，很难做任何与生存或乌克兰胜利无关的事情。”

她提到，有些男人假装战争并不存在，其中一个告诉她他不想“浪费精力，似乎很多价值观与我一致的男人都去了别的地方。”

奥尔哈是住在哈尔科夫附近的34岁女性。她的丈夫不想参战，因为他们有两个孩子，家里还背负着债务。作为一名IT程序员，他“全天候在家”。她回忆说，当他要去看牙医时，他们研究了多条路线，包括一条“穿过树林”的路线。

“2022年之前，我们去电影院看电影，去西班牙度假，去旅行。现在我们哪儿也不去。我丈夫的哥哥是军人。他每次都对我丈夫说‘你不需要经历这些破事’，而我丈夫对自己没有参战感到‘羞愧’。”

她解释说：“他遇到了一个当兵的朋友，他们在开玩笑。但我能看出来，这个朋友参了军，而他没有去，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她补充说：“问题是，我们现在处于某种泡沫之中。是的，火箭弹在飞，但在我们这个小镇上，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都坐在家里，试图逃避参军。许多人根本不在乎，他们过着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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