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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释鲁迅《中国小说史略》③:《山海经》著录及西王母变美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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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实为华夏第一神话奇书,凡说中国神话最早古籍者必提之,古今两千余年来校注者层出不穷,直至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甚至有人将《山海经》作为史书进行考证,实不可为也。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二篇名为“神话与传说”,《山海经》及其中的故事也必然在录。



原文:中国之神话与传说,今尚无集录为专书者,仅散见于古籍,而《山海经》中特多。《山海经》今所传本十八卷,记海内外山川神祗异物及祭祀所宜,以为禹益作者固非,而谓因《楚辞》而造者亦未是;所载祠神之物多用糈(精米),与巫术合,盖古之巫书也,然秦汉人亦有增益。

《山海经》与《易经》、《黄帝内经》并称为上古三大奇书,今天我们已经可以确认《山海经》是创作于战国至东汉时代,且是长时期、多人集体创作的文学作品,记录和描述了华夏先民所闻所见、所思所想的海内外天文地理、生灵万物和神事仙迹,因山经中“所载祠神之物多用糈(精米),与巫术合”曾被当成巫书一类。

《山海经》最初出现在史书中是司马迁的《史记·大宛列传》,“太史公曰:……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後也,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由此可见司马迁是将《山海经》作为讲述怪物的书看待的。

而《山海经》最早见于史书著录的是《汉书·艺文志》,以相术之书著录于形法家之首(相书堪舆一类。“形法者,大举九州之势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数、器物之形容以求其声气贵贱吉凶。”)录有十三篇,与今天所流传篇数相同。

《隋书·经籍志》采用东晋郭璞以《山海经》“内别五方之山,外分八方之海”,为地理书说将《山海经》归入史部地理类,《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都延续了这一做法。

《宋史·艺文志》中《山海经》被归入子部五行类,清《四库全书总目》纳入子部小说家类。《清史稿·艺文志》录清人作《山海经广注》十八卷、《山海经存》九卷、《山海经笺疏》十八卷、《读山海经》一卷。

原文:其最为世间所知,常引为故实者,有昆仑山与西王母。
……(原为鲁迅引山海经原文六条,略)
晋咸宁五年,汲县民不准盗发魏襄王冢,得竹书《穆天子传》五篇,又杂书十九篇。《穆天子传》今存,凡六卷;前五卷记周穆王驾八骏西征之事,后一卷记盛姬卒于途次以至反葬,盖即杂书之一篇。传亦言见西王母,而不叙诸异相,其状已颇近于人王。

西王母是中国道教神仙体系中地位最高的女(性之)神,神话小说《山海经》中关于昆仑山西王母的描述有三处。



《山海经·西次三经》中说:“又西北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西王母虽然样子像人,却长着豹子一样的尾巴和老虎一样的牙齿,这里大概是因为她“司天之厉及五残”的职能,因此要把她描述得非常凶狠。

掌管灾疫和刑罚的神怎么能不让人生畏呢?世人所见最凶的动物无非虎豹,何况西王母还“善啸”,这大概是说会虎啸吧,真真是好可怕啊。

(有经学者解释西王母的“豹尾”是衣服上的装饰,而“虎齿”则是形同她牙齿大,至于“善啸”则是爱笑……这些说法出于《穆天子传》中的注解,我建议罚他抄写《山海经》一万遍。)

《大荒西经》中也提到了西王母:“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如此凶狠的西王母还住在洞中,果然虎豹也。

只是不知道这个“昆仑之丘”与西山经中的玉山是不是同一个地方(未考证,暂不展开,请方家赐教)。

《海内北经》中说“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虚北。”这个时候的青鸟还是个服务生,后来才成为信使的。

后人有假托汉班固志怪小说《汉武故事》说西王母来会汉武帝,“忽有一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汉武帝)问东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来也。’有顷,王母至,有两青鸟如乌,侠侍王母旁。”于是“青鸟”从此成了信使的代称,最著名莫过于李义山《无题》诗“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同样是关于西王母因感汉武帝虔诚求仙而下凡相会的《汉武帝内传》:“帝登寻真之台斋,至七月七日夜,忽见天西南如白云起,郁郁直来趋宫。有顷,西王母至,乘紫云之辇。”“七月七日,乃扫除宫掖之内,张云锦之帷,燃九光微灯。夜二唱后,西王母驾九色之斑龙上殿。”

在汉武的传说故事中,西王母已经不再是豹尾虎齿的凶神,而是“乘紫云之辇”和“驾九色之斑龙”的王母娘娘了。

和西王母相会的天子不只有汉武帝一人,西周天子周穆王姬满曾经亲自去到昆仑山拜会西王母,还与西王母以诗歌唱和,为后世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

西晋著名的盗墓贼不准(音Fǒu zhǔn)盗魏襄王墓得竹书纪年七十五篇十万余言,其中《穆天子传》六卷被称为“记录周穆王西巡史事的著作”。



据《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执白圭黑玉前去拜会西王母,并送上彩锦百匹、素锦三百匹,西王母很开心地收下了。

第二天,周穆王和西王母在瑶池宴饮,西王母为天子献歌一首唱道:“白云在天,山棱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苍天在上,青山在下,山高路远,姬满亲亲你长命万岁,咱们还能见面吧。

周天子一听龙心大悦,于是也和了一首以表心迹:我回去之后要好好治理诸侯邦国,等我的子民都过上好日子了我就来看你,咱们以三年为期啊。(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

西王母又为天子吟,曰:“徂彼西土,爰居其野。虎豹为群,於鹊与处。嘉命不迁,我惟帝女。彼何世民,又将去子!吹笙鼓簧,中心翔翔。世民之子,唯天之望。”

姬满亲亲啊,我住在这遥远的西方,每天与虎豹鸟雀为伴(我很孤独的),但我是天帝的女儿没有办法,我一边唱歌一边心中早就飞翔了,姬满亲亲,我等着你回来哦。

周天子那个高兴啊,他登上弇山写了一篇西游记并勒石刻碑,上书周天子会西王母于此处,还郑重其事地手植槐树一棵。

《穆天子传》一直都是作为史书著录的,《隋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中都被列为史部起居注类,直到清《四库全书总目》中才与《山海经》一起归入小说家,大概著录者也觉得这些故事确实不可信吧。

不管是《汉武故事》、《汉武帝内传》还是《穆天子传》,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时期的神话传说中西王母已经没有鸟兽的异相,对她形象的描写已经慢慢变化为以人为参照的神仙标准。



而随着道教的发展,民间也要给西王母娘娘安排更多的传说故事了,除了让她和帝王相爱之外,她家的蟠桃园也已经被安排上,就等明朝那个叫吴承恩的人安排美猴王来摘了。

释读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笔记系列:
试释鲁迅《中国小说史略》①:“史家对于小说之著录及论述”
试释鲁迅《中国小说史略》②:中国古代志怪小说源起及演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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