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战》一颗子弹折射出美国深层焦虑

张颐武
近日，一部名为《内战》的电影在美国引发热议。电影讲述了一个反乌托邦的未来故事，在得克萨斯州和加利福尼亚州发生叛乱的背景下，一群记者在美国面临内战危机时采取的一系列行动。而电影的一个片段引发了广泛关注：记者们在前往华盛顿的途中被军事人员盘问，其中问一名华裔记者：“你从哪儿来？”记者称自己“来自香港”，那名军人简单回应：“哦，中国。”随后便一枪将他击毙。
这一片段迅速震惊了部分在美华人。有华人表示，在电影演到该片段时，影院里的白人们开怀大笑，只有他自己彻骨生寒。而一些所谓“高华”们更是双重“破防”：他们一面为外国人默认香港属于中国气急败坏，一面又因自以为融入了美国社会的梦幻泡影被无情戳破而五味杂陈。一名美国影评人表示，“电影中民兵可怕地摇晃着俘虏，并斥问他们是‘哪种美国人’”是导演对现实的讽喻，对片中各种冲突的原因也留足了想象空间。可见，这种感受并非华人所独有。这一片段引发关注，本质上是因为寥寥几句对白浓缩、凸显了美国政治、种族等各方面的对立，并把其作为一种症候以极强烈的方式表现了出来。
当然，作为一种艺术和大众媒介的形式，电影中的情节如何天马行空本无可厚非，但影片所指涉的意义确实在现实中存在反映，就很难让人不产生联想。从过去的“黄祸论”，到近年来美国一些人刻意渲染对立，塑造的“中国威胁论”，美国社会中存在的敌视中国的氛围让一些华人受到了影响，对于华人的猜忌也时有发生。这与美国自我标榜的“人人生而平等”、自由追求“美国梦”的移民国家极不相符，“自由”反倒成了各种极端思潮发展的最好借口。在一些人眼中，无论华人的表现、态度和立场如何，其华人身份本身就是问题所在。如最近美国管理与预算办公室宣布对官方表格中的族裔分类进行细分修订，将亚裔细分为印度、中国、菲律宾、日本、韩国、越南和其他，引发了亚裔各族群的疑问和议论，质疑这可能引发更为敏感的、针对具体族群的猜忌、歧视等。在当下一些势力着力渲染中美对立和竞争的大环境下，这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实在难以预料。对这类议题的讨论其实也和对“美国大兵枪杀华裔”片段的议论一样，是对某种特定社会焦虑的一个投射。
《内战》这部电影通过一个寓言般的故事，把社会对立的矛头指向了美国内部价值观和社会无处不在的深刻矛盾，电影所呈现的便是这种矛盾失控后的危险后果。意外引发的观影热潮背后，是美国社会各界的深层焦虑，一种“美国反对美国”的情势，一种失控的社会状况从天而降，而这些又和美国当下的状况有紧密的联系。美国现实存在的撕裂和对立是这部电影存在的基石，这种异常激烈的撕裂和对立既存在于种族之间、群体之间，也存在于政治立场之间、价值观之间。而电影所表现的剧烈的、不可调和的内战，从这个角度上触及了美国观众的敏感神经，让他们能稍微跳出固有的视角，站在其他群体、立场等对立面的视角对美国当下的情势进行观察。甚至有美国观众评论称，在大选前相对紧张的社会氛围中上映这部影片不太合适，也恰恰说明它所带来的触动的确相当深沉。
刻意渲染外部威胁，引发美国内部的矛盾和激烈讨论，这种更潜在的焦虑在这个电影片段所引发的舆情中得到戏剧化凸显。冷战思维、族群对立和对社会各类矛盾无底线的渲染，妄图将内部矛盾向外转移，只会错失自我改善的良机。用负面的眼光看待世界，只会得到负面的反馈；肆意向外部倾倒的恶意，最终只会反噬自身。唯有超越对立和冲突的观念，以发展的视角寻求更多的理解和合作，才是创造一个更美好世界的积极努力。（作者是北京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