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说媒：重估两性价值

众所周知，《水浒传》对女性不友好。

那些知性美丽的妇女，往往被施耐庵刻画成心如蛇蝎的淫娃荡妇，其结局大多是被水浒好汉杀之而后快，且杀人手段极为残忍。

阎婆惜算是“走运”，被宋江怒杀，死了个痛快，潘金莲和潘巧云则免不了被剖腹挖心，掏肠割首，金莲如花似玉的脑袋被武都头献祭在武大郎的灵前，巧云的满腹柔肠和内脏则被号称病关索的杨雄披挂在荒郊野树之上。

最惨的还不是“二潘”，而是善作“马泊六”的王婆，这位婚介达人被判了凌迟，用木驴（一种酷刑）抬至法场千刀万剐。

1000多年过去，大宋武侠城的开封王婆成了短视频时代的流量王者，携潘金莲、武大郎、西门庆等为国人熟知的角色一起保媒拉纤，围观者众，火爆异常。

节目现场，观众一口一个王干娘，踊跃上台寻觅伴侣，其中既有认真相亲的，也不乏逢场作戏的登徒浪子，更有开着豪车甚至飞机慕名而来的钻石王老五，一场后现代的“爱情买卖”，消解了名著《水浒传》中业已过时的三贞九烈式的价值观。

要知道，水浒传放在古典作品里，已经是一个世俗的、市井的、小人物式的社会。

可它的本质，仍然是江湖好汉的的世界，和草莽英雄主义式的价值观，考察好汉们的背景，大抵是世俗遭屈辱，被压制，受冤枉而的人。

有的是被官府所害，有的是被小人所辱。

官府对好汉的迫害，大抵在于权力和压迫，小人对好汉的侮辱，大多在于势利和媚俗，纵然你千般英雄气，一股江湖情，家财也会被小人惦记，婆娘也要在后宅偷人，同僚和仆人会捏造罪证构陷你，泼皮也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而在这个媚俗的舞台上，媒婆往往扮演了中介的角色，为水浒好汉们所怨恨。

古代的道德家和文学家们，不怎么喜欢“三姑六婆”。

第一个理由放在今天不太体面，封建礼教不喜欢女人抛头露面，但是没办法，接生、说媒的事，总还是女人做起来方便一些。

第二个理由通常来自他们的生活经验，把三姑六婆视为嚼舌根子，搬弄是非，拉皮条，败坏道德人心之人。

《朱子家训》说：“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

明代的小说集《初刻拍案惊奇》里，说的就更具体了：

话说三姑六婆，最是人家不可与他往来出入。盖是此辈功夫又闲，心计又巧，亦且走过干家万户，见识又多，路数又熟，不要说那些不正气的妇女，十个着了九个儿，就是一些针缝也没有的，他会千方百计弄出机关，智赛良、平，辨同何、贾，无事诱出有事来。所以官宦人家有正经的，往往大张旗鼓，不许出入。

是否真的如此呢？就见仁见智了。

毕竟，古代的三姑六婆，比不得现在单位里热心当红娘的大姐，她们没有固定工资可以拿，单靠着为年轻男女寻良配的热情，是做不下去的。那年代谋生不易，出来抛头露面，大多还是为了赚钱。

一想着赚钱，这配CP的心思就未必纯粹，还是要为金主服务的，一些心术不正的人，就难免要做一点“淫盗之媒”，所以王婆收了西门庆的钱，就要为大官人谋潘家小娘子的身子，这大约是底层互害的逻辑。

到了今天，情况有所不同，又有一些相同。

不同之处在于，相亲机构还是一件正事，毕竟现代的大龄单身男女这么多，哪怕他们自己不急，周围着急的人也很多，真能解决终身大事，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相同之处在于，大凡去一下城市里的相亲公园，就会发现另一个世界——和温情脉脉的家庭与学校不同，与藏着掖着的职场和社交圈也不同，这里的势利是完全公开的，赤裸裸的，把一个人的价格摆在市场上，男的盯着车房身高收入，女的盯着年龄摸样身材，估价、压价、讨价还价，在互相嫌弃中推销。

由此也可以理解，过去偏爱理想主义的当代文学青年们，为何不太喜欢相亲做媒这种形式。

而相亲机构，水就更深了，一切都是为了成交抽服务费，见面先估算你的身家和付费意愿，再用一套话术打压你的价值，让你觉得原来活了二三十年，居然在他人眼里这般劣质，莫非真要注定孤独终身？红娘趁机一番劝导，你便觉得，不在这里花钱，大概是终身娶/嫁不出去了。

机构让你付钱爽快，事后服务就扭扭捏捏了，大把的男女，钱花了几千几万，未必真能见到几个人，见到了也货不对板，大概率失望。偶尔有几个眼前一亮的，还很可能是相亲机构安排的托。

市面上泥沙俱下，服务太少，诈术太多，所以也就有了王婆的兴盛，毕竟，看过往经历，她似乎真的能办成事的。

但一旦火了，味道也就变了。

形形色色、心态各异的人杀入相亲直播，然后却曝光出，背后已有配偶者其实不在少数，想约炮、捞金者也不乏人在。

男男女女骑驴找马，用亲昵的语气叫唤“王干娘”时，心中已经供奉了西门大官人的牌位，见贤思齐，代入自己。

《进化心理学》说了，男人好色，女人慕强。

千年前王婆口中的——“潘驴邓小闲”，已是成功男士的标配，至于潘金莲女士，也早在市场大潮中获得了“平反”，红杏出墙是市场经济的一种，年轻美貌就是稀缺资源就是资本。

李宗盛也说，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女人实在无需楚楚可怜，当代的西门庆和潘金莲有福了，王干娘赶上了好时候，至于武大郎，有句话说的好，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用市场经济的眼光重新打量《水浒传》里的男女关系，正如尼采所说，一切价值亟待重估。

潘金莲女士嫁给武大郎，属于盲婚哑嫁，包办婚姻，以潘女士这绝色天姿，嫁给武大郎三寸丁，心里能不苦闷？就像年轻时尚未发达的许家印搞了几个亿的项目却仍然拿着3000块的工资，一怒之下炒了老板，并撂下一句话：人是有价值的！

总之吧，开封王婆的出现是符合市场规律的，西门庆和潘金莲的传统形象也亟待价值重估。

只是，来相亲的人，大多还是有一点得遇良人，爱情和美，婚姻幸福的愿望的。只是这些想法，在这个变化的世界中，越来越不合时宜，也难怪结婚率越来越低，离婚率越来越高。

听说开封王婆最近工作过劳病倒了，我想说，一个王婆倒下去，千千万万个王婆站起来，当代男女盼王婆有如久旱盼甘霖，人民的正当需求和不那么正当的需求必须得到满足！

本文作者：哲空空，蓝钻故事创始人，午夜遛狗的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