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永福二次谢幕：建功却无法立业

界面新闻记者 | 崔鹏
界面新闻编辑 | 文姝琪

3月底，阿里巴巴刚刚结束自己的2023财年，俞永福也再次从一线业务管理者的位置上卸任。

“太快了吧，不是刚回来么？”这是很多阿里员工听到这项人事调整的第一反应。

很多人并没意识到，俞永福已经在阿里内部完成了“两起两落”：他上次卸任是2017年底，离开阿里大文娱董事长的位置，3年之后他回归一线，又开始领导阿里本地生活业务。

无论是高德、大文娱还是本地生活，都曾经是阿里的“烫手山芋”，管理层指派过不少领导者，但始终难以扭转业务颓势。而俞永福在接手这些业务后，都执行了坚定改革，也取得了良好效果。

一位曾向俞永福汇报的前阿里员工告诉界面新闻，俞永福是讲究结果证明的管理者，既懂业务又懂战略，他带过的业务都会出成绩，这让很多团队成员表示服气。

连续多次的成功救场，本应该证明俞永福的战略眼光和管理能力，但似乎也让质疑他的管理层认为，俞永福只擅长整合，一旦救场完成，就会另做他用。

俞永福从未染指阿里最核心的电商业务，并且始终偏居北京，距离杭州总部千里之外。再加上随并购进入公司的“外人”背景，在阿里的这十年，俞永福也许有不少与偏见抗争的时刻。

不过这次俞永福的卸任并没有引发太多讨论，外界显然更关心马云和蔡崇信对阿里的反思。在这个背景下，某一位管理者的变动更像是全面改革的其中一环。

在张勇管理阿里的几年时间里，扩张了大量与淘系（电商）没有直接关联的业务，比如线下零售和本地生活等版块。

当创始人回归之后，直接叫停了这个战略。明显在有意识的收缩战线，更强调围绕核心业务，同时降本增效。

人们突然发现，在过去几年间，阿里的管理梯队建设似乎出现了问题，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纷纷淡出视野，回来接管各大业务板块的，仍然是“十八罗汉”们。

这次俞永福再度离开管理一线，仿佛是在阿里的命运走了一个轮回。与上次离开一样，他仍然保留着合伙人的身份，他还会再回来么？

建功却无法立业

有跟随俞永福多年的员工告诉界面新闻，俞永福在UC时期并非直接产品负责人，这让外界忽略了他的能力，实际上当年UC做游戏和出海业务，都是他力推的战略，不然“作为一个手机浏览器公司，UC有明显的价值瓶颈。”

俞永福先后帮阿里调整过高德、大文娱和饿了么，这三块业务当初在他接手的时候，都被竞品长期压制。因为大公司内部复杂的人事组织关系，领导者推进改革的难度也很高。

而俞永福作为某种程度上的外来者，没有内部利益纠缠，能避免不少人情世故。在整合业务时，通常都能做到业务优先，包袱比较小。

阿里本地生活业务的一位基层干部对界面新闻表示，俞永福头脑非常清晰，即便是不熟悉的新业务，也能快速上手，“很多复杂的问题，永福都能看到核心”，与很多满口战略术语、但不懂实际业务的高管完全不同。

2015年，俞永福接手高德时，这款产品的DAU还不到一千万，国内地图导航应用市场几乎是百度地图一家独大的局面。

俞永福领导高德之后，便开启大刀阔斧的改革，强调要围绕核心的地图导航业务，提升用户体验，同时剥离其它非核心业务（比如O2O）。

这个决策在当初堪称胆大，彼时中国互联网O2O热潮正盛，李彦宏甚至喊出200亿All in O2O的口号。

但马云的耐心和俞永福的反向操作，让高德后来居上，反超百度地图成为市场第一。即便是现在，高德也是阿里体系内DAU稳定破亿的超级平台之一。

2021年，俞永福接管本地生活，集团希望他能帮饿了么夯实基础，同时改善经营数据。俞永福的策略是改变饿了么大水漫灌的补贴策略，优化配送网络和冗余人员，明确经营重心。

从数据上看，俞永福的调整成绩比较明显。最新的阿里财报显示，上财季本地生活集团订单量同比增长超过20%，饿了么的亏损同比大幅收窄（30%），超出了市场预期。

UC一位前中层管理干部告诉界面新闻，很多跟俞永福共事的人都怕跟他开会，因为“他看业务一针见血，经常能提出关键问题。”

虽然俞永福后来不再负责UC，但这项业务对阿里来说一直都是赚钱的版块。在集团N+6拆分改革之前，UC每年都能上交不少收入，反向为集团输血。

颇有戏剧性的是，在阿里收购UC时，俞永福与何小鹏都加入了阿里，三年后何小鹏离开阿里，All in新能源汽车创业。

两位好兄弟的人生旅途开始走向了不同的站点。

小鹏汽车一路狂奔，成功登录纽交所，还在今年成功“赎身”阿里。何小鹏离开巨头选择单干，依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而俞永福在阿里的最近五年中，经历了离开-回归-再离开的过程，虽然一直被外界看好，但始终无法在巨头内部得到最核心权力层的认可。

阿里容不下外来者？

去年，在望京阿里中心内部，曾经有个不甚靠谱的小道消息流传：集团要推蒋凡当CEO。这种老阿里人只会付之一笑的传闻，却被很多员工在茶水间里认真讨论，也有人信以为真。

这是不少阿里人对公司领导力失去信心的表现，他们不知道谁能扭转阿里的颓势，这家公司在过去几年间，似乎缺少一个强大而有力的管理层。

2015年马云退休之后，阿里有很多次都高举年轻化大旗，对管理团队进行调整。但这次马云和蔡崇信回归后，担任内部各大要职的依然是以“十八罗汉”为代表的早期成员。

商场如战场，能打过硬仗和胜仗的将军，在哪里都会受到重用，俞永福理应也是如此，可实际上他在阿里一线管理团队中的进进出出，经常让外界感到困惑。

“（管理层）给永福的时间太少了”，阿里本地生活业务一位基干对界面新闻表示，俞永福2021年中回来整合高德和饿了么，“也就两年多，不可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俞永福始终被阿里视为外人，这是界面新闻在采访中听到最多的观点，无论是在UC、高德还是饿了么，与他共事过的人都有类似看法。

当年阿里收购UC，大部分支出的是股票而不是现金。显然俞永福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成外人，他并不想当纯粹的职业经理人，而是表达出与阿里巴巴共进退的态度。

在阿里、腾讯和字节跳动这种头部公司，通常能进入核心管理层的，都是在早期阶段加入公司，或者曾长期领导核心业务的人。

但自始至终，俞永福的业务都远离杭州总部，无论是高德、大文娱还是本地生活，重要性都无法与淘宝天猫、阿里云和菜鸟相提并论。

更何况阿里的崛起离不开“中供铁军”打下的根基，这其中就包含了电商零售行业特有的团队文化，空降的职业经理人和外来者显然难以服众。

所以，即便是很多看好俞永福的阿里员工也都对界面新闻表示，没有经历过电商业务的洗礼，确实很难取得管理层信任。

但作为一家对全球市场充满野心的公司，管理层的多元化是必要的，保持封闭姿态也许会让阿里错过真正的人才。

今年初，当饿了么的出售传闻甚嚣尘上之时，俞永福曾特意在内网辟谣，强调饿了么正在提升效率的健康节奏上发展。改革初见成效，俞永福显然不希望阿里在这个时候卖掉饿了么。

根据“晚点LatePost”的报道，在饿了么的年度工作战略推进会上，俞永福坚信以现在的态势，继续保持增速、优化经营效益，盈亏平衡点的到来并非难事。

但叫停菜鸟上市申请、取消阿里云分拆计划以及暂停盒马IPO这一系列变化，都表明新任管理层对阿里的未来有着不同的判断。

一位本地生活集团的前资深员工告诉界面新闻，对于俞永福的离开，也有很多同事认为是他和管理层在如何处置饿了么上存在分歧，饿了么深耕的本地物流配送体系对阿里有很高的潜在价值，不应该在业绩回暖的时候被卖给抖音。

在马云退居幕后的这几年时间里，电商市场竞争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拼多多市值逼近阿里，Temu在美国市场也占有一席之地；抖音力推的电商直播，已经在威胁传统的电商形态。

在公司命运的十字路口，马云和蔡崇信的回归给阿里带来了一系列改变，他们强调阿里人要直面自己的问题和挑战。

现在的阿里，比以往更加需要能打硬仗和胜仗的领导者，而阿里内部最善于整合业务、拥抱变化的俞永福，已经淡出了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