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院士①“嵩山”掌门邬江兴：用元素周期表的方式重塑互联网丨青听

展翅的雄鹰，奔驰的猎豹，潜游的海豚……多种多样的生物构成了五彩斑斓、和谐共存的大自然。然而在网络世界，从互联网诞生至今50多年，我们使用的始终是单一同质的IP网络架构。新一代互联网是否应该多元化？网络安全问题能否解决？《青听》对话“嵩山”掌门邬江兴：用元素周期表的方式重塑互联网。

视频：对话院士①“嵩山”掌门邬江兴：用元素周期表的方式重塑互联网

一、用了50多年的IP互联网，不够用了？

今天我们使用的互联网，有一个重要的技术支撑——TCP/IP协议，就是国际互联协议，所有的网络设备都必须有一个独一无二的IP地址，就好比快递，要写清收件人地址，包裹才能准确送达，这就构成了我们今天所使用互联网的基础。不过50多年过去，互联网越来越拥挤，IP 这个“大一统”协议有点不够用了。

邬江兴：现在一个IP，就一条小道，它叫尽力而为。比方说我们要做，现在都讲远程手术是吧，你看看哪个医生敢拿IP网络去做手术啊，为什么不行呢？因为不是你专用的，那个刀划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说没动，说再等一等。我汽车该踩刹车了，那边说我尽力而为，说耽误了几秒钟，那我就撞墙上去了。所以现在的网络技术只支持了你互联互通，谈不上提供高质量的服务。

邬江兴：你做了这么多的又是城市大脑，又是数据中心，又是超算中心，各个企业也都有自己的云，私有云、公有云，好不热闹，但是这些东西都成为网络黑客攻击的目标。我个人认为我们当前中国遇到了最大的威胁，就是网络安全威胁。

在这种背景下，为了解决目前互联网的弊端，新一代网络模式呼之欲出。俄罗斯宣布要建立自己的“独立互联网”，欧盟启动“宽带欧洲”战略，而“多模态网络”则是一种全新的中国方案。

邬江兴：多样性是自然界的第一性原理，就是门捷列夫周期表上的那些元素。那我们能不能提出一个网络，里面的资源给它元素化，未来要想形成什么样的网络，那把这几个元素堆一堆就是一个网络。这个矛盾我们把它破解以后用在了网络技术上，提出了叫多模态网络环境，这个元素编排的方法，形成你所需要的网络。这个技术思想给人类的网络技术的发展带来一个无限的可能，在网络世界里面，应该像自然界一样是多模态的。

二、嵩山实验室是谁？

多模态网络环境是嵩山实验室2023年发布的重大科研成果之一。嵩山实验室2021年7月成立，是河南省第一家省实验室，对标国家实验室，聚焦新一代信息技术，打造高端科创平台。而以中原地理性标志嵩山命名，就是希望它能够成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像嵩山一样屹立在中华大地。

青林：从嵩山实验室成立到现在，我们做的主要工作还有哪些？

邬江兴：我们要做七个方向，我们去年一年把它凝练为两个半方向。一个就叫做多模态网络环境，刚才讲到了，这是世界领先的，我们要强化的。第二个来讲的话叫广义功能安全，主要搞安全的云。现在说什么城市大脑啊，计算中心啊，数据中心啊，弄了一大堆这个信息技术设施，这些设施怎么管？这些安全性如果搞不了的话，它会产生社会性灾难的。

青林：那像这个多模态网络环境是不是代表着我们未来的一个新的方向？

邬江兴：近几年来发现全世界在跟着我们。它很自然化，你比方多模态这个理论出来以后，人家不担心中国人去控制它，因为谁做的多模态系统，也影响不到它的安全性。这个技术思想给人类的网络技术的发展带来一个无限的可能。

青林：我的理解就是这个多模态网络环境，其实相当于我们改变了规则，是我们中国自己的一套基础设施，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邬江兴：毫无疑问你这是结论。如果有了多模态网络环境，未来，就像我们现在的出行，上高铁就选高铁，选自驾你上高速，愿意坐长途汽车你去汽车站，愿意去坐豪华游轮全球游，你去坐轮船，他要的是多样性的通信网络手段，而不是单一的，以后人们面临的网络就是相当一个是可选的网络。中国在多模态的研究方面是走在世界的前列。我跟楼阳生书记说，嵩山实验室在多模态网络环境方面，我们是世界高峰，引领者。

青林：为什么会说它是网络经济时代国际政治博弈的一个必然的需求？

邬江兴：在多样性的环境下，各国就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网络的命脉。它（美国）原来是在IP上申请了很多专利是吧，我们现在再怎么跟，你避不开这个专利。到时候他不让你做这个，就像华为，只能做芯片了。就是政治上的自主性，源于技术上的多样性来保证。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重要的信息基础设施里面的网络设施，怎么样？不会受制于人，这是用技术解决政治问题。

青林：这个内生安全到底是什么？它解决什么问题？

邬江兴：像我们人体对免疫系统，特别是那个自然免疫的一部分，它强调的就是，有多样性来截它。你一种防备，你能骗过我，你不能骗过我第二种，第三种的应用设备，就只有多样性才能去应对不确定性。大家都知道章鱼是吧？它也不需要什么伪装物，也不要什么伪装网，它能在两种沙质海底、礁石、珊瑚礁海底，它可以有十七八种变化，获得生存的优势，无论是攻击，还是防护，觅食。我们就当时提出叫拟态计算，变化着计算。这种功能不是靠你在外面加防火墙，加入侵检测，加什么东西来，它不是外防，它是内防，是自己抵抗力的提升。

青林：它能带来什么呢？

邬江兴：首先是在这三大运营商这儿开始的。我们现在跟河南联通、河南移动、河南电信建立一个平行网络，就在它现在的IP网络旁边建立一个平行的多模态网络。到年底，你们就会感受到这个平行网络使用起来的飞驰感，安全感，就可以获得落地。第二个来讲多模态网络就可能催生新的产业，这个很重要，就是它能带来产业的发展。要干一些新质生产力，所以它赋能的千行百业，你可以产生许许多多新领域。

青林：还有其他的，能通俗地给我们举一下例子吗？

邬江兴：可以用在汽车领域，河南马上成立一个检测中心。智能汽车出来以后，汽车的安全不再是原来那个传统的汽车的安全，刹车是不是失灵，底盘会不会开裂，已经远远不是这个，而是它里面大量的智能化网联设备，它会不会被黑客利用，所以如果不解决汽车里边的网络安全问题，汽车工业也不可能有健康持续发展。欧盟和美国今年年底，最迟明年上半年将实现新的叫网络弹性建设制度，就是你通不过他的检测的汽车，是不能卖的。首先就是我们帮他们测，如果你不做，不做内生安全设计，你是不可能得到安全的，别无他法。

三、从实验室走向未来

150年前，英国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成立，这是近代科学史上第一个社会化和专业化的科学实验室。从这里开始，无数影响人类进步的重要科学成果让一个又一个实验室成了“大明星”，互联网的诞生地欧洲核子中心，通讯系统的起源地贝尔实验室等等。今天我们崇尚科学，以实验室之名致敬创新。

青林：那嵩山你看，从2021年7月到现在是快3岁了。

邬江兴：对啊。

青林：但是它的生命周期肯定要比我们人的生命周期时间要长。

邬江兴：对。

青林：那它30岁、300岁的样子，您想过吗？

邬江兴：我去参观过当时贝尔实验室最兴盛的时候，我估计可能就像那样一个规模吧。哎呀，那贝尔实验室几万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哎呀，那我看看，那是科学家们的天堂。

青林：您对嵩山实验室的成长建议有吗？

邬江兴：选好接班人，然后省委省政府的持续支持，因为这种东西，它不是企业为主体的，企业是产品创新的主体，不是科学技术发明的主体。所以为什么要搞国家实验室，省实验室的原因，它就使人相对的从急功近利的状态走到平稳的发展，有一帮人能够为可持续发展在做贡献。企业就先解决现在当前的事，有一帮人解决未来五年的事，未来十年，甚至未来三十年的事，这个需要布局。

青林：其实科技它是一个转化很慢的东西。

邬江兴：它是个慢产出，它一旦产出就是颠覆性、原创性、独创独有。如果说三下五除二就搞一个东西，那个不可能带来竞争的局面的改变，现在我们要改变跟踪的这个局面，科技界现在没自信。

青林：要自信。

邬江兴：要自信自强，没有自信何来自强呢？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搞出来。当年我们搞出04机的时候，没有人相信，胡扯，这怎么能搞得出来，是吧。我后来发现就是你真正在全球层面上，你有发言权，有影响力的东西不多。我在嵩山实验室，我就强调顶天。

人类文明的发展依赖于基础科学的进步，从基础科学向实践应用转化又需要漫长的过程，而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关键，就是要实现高水平科技的自立自强。

青林：您最后能用一句话描述一下嵩山实验室在您心目当中的价值和地位吗？

邬江兴：我觉得是一个初升的太阳，是值得人们去追求的一个研究圣地。我想嵩山实验室在我心目中就是打造成这样一个受世人瞩目，受世人青睐的一个科研和成果转化平台，这是我心里的目标。我也干不多久，我今年都71岁了，我想在我这一届上，75岁之前把嵩山实验室打造好以后，让它有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能力。

大象新闻记者：杜青林、栗鑫、田颖、葛松松、牛雯、于金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