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会领袖到最激进反工会总统里根和“股东价值”GE杰克·韦尔奇

乔善勋/文

里根：从工会领袖到最激进的反工会总统

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是美国第40任总统，其经历丰富，在入主白宫前曾担任广播员、救生员、报社专栏作家、电影演员。1947年3月，里根就任美国演员工会(SAG)主席，他在任期内见证了各种劳资纠纷、好莱坞黑名单和塔夫脱-哈特利法案（劳资关系法）的实施。

1954年，里根开始在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主持《GE剧场》，在长达8年的合作时间里，他去过GE在美国的130多座实验室和工厂，对25万名GE员工发表过演讲，报道从电力到喷气式发动机的一切内容。

里根在每次正式节目会读一段广告词：“GE在工程、研发、制造、价值观上，都为我们带来更好、更满意的生活。”

1950年代，美国随着电视的兴起，导致进入电影院的人数暴跌。越来越多的电影在电视上播出，演员也希望获得重播的报酬，但这遭到电影制片厂的强烈反对。1959年双方谈判陷入停滞，里根重新当选美国演员工会主席，他成功帮助工会成员争取到更多报酬。

劳资双方达成协议时，里根受到工会成员的欢呼。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曾领导美国演员工会三次罢工的里根，在当选总统后居然成为最激进的反工会总统。

“政府不是我们问题的解决方案，政府本身就是问题所在”

1981年1月20日，里根宣誓就任美国总统，他在就职演说里提到：“政府不是我们问题的解决方案，政府本身就是问题所在（Government is not the solution to our problem, government is the problem）。”

里根向民众传达一个信号：他打算领导一场政治革命，改变政府在美国生活中的形态和作用。接下来的任期里，他宣扬“有限政府的保守主义信条”：重塑国家议程、减缓国内社会计划的增长、改变联邦预算的优先顺序，更倾向于军事支出，任命很多保守派控制联邦官僚机构，并将联邦权力下放至各州。

里根在上任6个月就减税25%，并削减了社会支出。但到了1985年，联邦支出占GDP的比例从1981年的23.5%上升到23.9%，原因要归功于攀升的军费支出、联邦债务利息成本上涨、社保和医保的增长。里根政府继而改变政府的基调和结构，从解决社会问题转向削减预算和限制联邦活动（小政府）转变。

与此同时（1981年8月），里根还“铁血”解雇了11.3万名罢工的交通管制员，他禁止参与罢工的管制员再从事原来的工作或在FAA的任何地方工作。美国政府甚至取消了管制员的工会组织——专业空中交通管制员组织（PATCO）。

PATCO大罢工

PATCO是F·李·贝利（F. Lee Bailey）在1968年成立的空中交通管制员工会组织，该组织在1970年代成功利用一系列怠工和病假获得退休和再培训的福利。在1980年代的总统选举中，该组织支持曾担任美国演员工会主席的里根。

里根在给PATCO主席罗伯特·波利（Robert Poli）主席的一封写道：“我向您保证，我的政府将与您密切合作，以实现总统和空中交通管制员之间的合作精神。”这封信给了该组织一种错误的安全感，导致他们高估了和FAA谈判的立场，从而促使他们决定罢工。

1981年2月，PATCO和FAA就新的合同开始谈判，前者争取每周工作32小时，加薪1万美元和更好的退休福利，总价值7.7亿美元。FAA还价4000万美元。双方自然谈不拢，1981年8月3日，PATCO宣布大罢工，但这也违反了美国国会在1955年颁布的法令——其禁止政府雇员罢工，违者将处以罚款和最高1年监禁。

1970年3月18日，美国邮政工人举行大罢工，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总统出动美国武装部队和国民警卫队，试图分发邮件并阻止罢工。罢工在8天后结束，没有一人被解雇，双方继续谈判。最终尼克松总统签署《邮政重组法案》，给工人加薪8%。虽然邮政罢工是非法的，但它最终演变成为针对联邦政府的最大规模罢工，这也是美国史上第一次针对联邦政府的罢工。

有了这两个背景打底，让PATCO对罢工的获胜信心十足。里根命令PATCO在48小时内复工，并宣布罢工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他还强调不会进行谈判、不会特赦。罢工期间取消了7000趟航班，但破坏力并不大，有80%的航班不受影响。

8月5日，里根解雇了仍在罢工的PATCO工会成员，并启用3000名监管员、2000名非罢工会员、900名军事管制员。8月17日，FAA开始招聘新管制员，后者成立了新工会，也就是国家空中交通管制员协会 (NATCA)。

10月22日，政府取消了PATCO认证，罢工以失败告终。但这也导致管制员劳动力的长期短缺，大多数罢工者被迫接受工资较低的工作。直到1993年8月12日，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总统才解除这批人的禁令。

PATCO罢工行动前，老板想解雇罢工工人几乎是天方夜谭，这场里程碑式的罢工事件，让大罢工事件急剧下降，从每年300起下降至每年16起。底特律自由报记者约翰·利珀特 (John Lippert)表示：里根对 PATCO 罢工的处理，让工会成员明白，他们不再是国家权力走廊的贵宾。

里根铁腕处理管制员罢工的反应在后二战时期是前所未有的，这对其他工会也产生了寒蝉效应，导致工人工资持续停滞以及各种形式的休假和权利的丧失。同时期的自由贸易协定降低了进口货物关税，让美国企业更容易转移工厂到低成本地区。就像GE CEO杰克·韦尔奇说的那样：“最理想的状态是将所有工厂都放上一艘大型平底船。”

杰克·韦尔奇和“股东价值”

里根宣誓就职3个月后，杰克·韦尔奇（Jack Welch）就任通用电气（GE）董事长兼CEO。韦尔奇1935年出生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皮博迪，1957年获得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化学工程理学学士学位，1960年毕业于伊利诺伊大学，获化学工程硕士、博士学位。

韦尔奇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通用电气初级化学工程师，他干了一年就受不了GE的官僚作风打算辞职。GE高管鲁本·加托夫（Reuben Gutoff）说服韦尔奇留下来，并许诺帮他营造一个他期待的小公司氛围。1963年，韦尔奇治下的工厂发生一起爆炸事故，炸飞了屋顶，他差点被开除。

1968年，韦尔奇升任GE塑料部门副总裁兼负责人。1971年他成为GE冶金和化学部门副总裁。1973年韦尔奇跻身GE集团高管，1977年又被任命为高级副总裁兼消费品和服务部门负责人。1979年，韦尔奇成为GE副董事长，为接班做准备。

1981年，46岁的韦尔奇接任雷金纳德·H·琼斯（Reginald H. Jones），成为GE史上最年轻的董事长兼CEO。

1962年5月，美国纺织公司印第安头作坊高管在《财富》杂志发表一篇文章，其第一次阐述了公司管理层的首要利益是股东财富创造。

其提到：我们公司的目标是增加普通股的内在价值。我们做生意不是为了规模而做大，不是为了变得更加多样化，不是为了充分利用任何东西，不是为了提供就业机会，不是为了拥有最现代化的工厂，不是为了获得最满意的客户，不是为了领导新产品开发，也不是为了获得与资本经济使用无关的任何其他地位。我们开展业务的唯一目的是提高公司普通股股东权益的内在价值。

简而言之就是：企业存在的唯一目的是为股东创造财富。

毫无疑问，这种观点在1962年显得相当激进。

1970年，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 (Milton Friedman)为这一观点加了一把火，他在《纽约时报》中提到“公司对公众或社会没有社会责任；它唯一的责任是对其股东”。

1976年，金融学教授迈克尔·詹森 (Michael C. Jensen)和威廉·梅克林 (William Meckling )，他们在《企业理论：管理行为、代理成本和所有权结构》论文中，为股东价值最大化提供了定量的经济理论基础。

光说不练假把式，理论的风吹过后，实践家该登场了。1981年8月12日，韦尔奇发表《在缓慢增长的经济中快速增长》的演讲，其宣称“目标是成为最大或第二大市场参与者，并为股东带来最大价值”。

GE在韦尔奇治下进行了600项收购，通过削减库存和砍掉官僚机构提升效率，关闭效益不佳的工厂，并削减工资。此外他还喜欢对旗下工厂进行突然袭击。韦尔奇恩威并施，推行“排名和淘汰”，用奖金和股票期权奖励前20%的经理，开掉排名后10%的经理。韦尔奇经常关掉GE在铁锈地带的工厂，将工作转移至第三世界国家——那里的员工工资要比GE员工低得多。

普鲁士战略家卡尔·冯·克劳塞维茨（Carl Philipp Gottfried）曾提出：“战略不是一个冗长的行动计划，而是依据不断变化的环境而革新的核心观念”。这句话被韦尔奇奉为圭臬，他手起刀落，5年时间就裁掉GE四分之一的员工——11.8万人，这也为他贴上“中子杰克”的标签——让建筑物坍塌，并杀死员工。

韦尔奇的表现自然受到喜欢阿谀奉承的商业媒体的追捧,CNBC将其称赞为“商业天才”，1999年《财富》杂志更是送上“世纪最佳经理人”的金帽子。

GE的股价更是上演了一路“狂飙”，韦尔奇接手时GE市值120亿美元，他在2001年退休时GE市值4100亿美元，相当于2024年的7100亿美元，约合5万亿人民币，约等于2.5个茅台。

在1994年至2004年，GE耗资750亿美元回购股票，相当于GE自由现金流的56%,韦尔奇在退休的时候，拿走4.17亿美元退休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