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斌访谈 || 陶瓷印一定要注意印体的美感

陈国斌，别号一庐，1948 年生于南宁，广东新会人。曾任广西书画院副院长。北京印社副社长，北京理工大学中国陶瓷印艺术研究中心顾问。

陶瓷印一定要注意印体的美感

—— 陈国斌访谈

嘉宾：陈国斌

采访人：王东声

采访时间：2017 年 11 月 7 日下午

采访地点：南宁·陈国斌工作室

王东声：陈老师，您在2007年出版的《印陶一庐》应该是国内第一本个人陶印集，这本陶印集是当时京华雅集陶瓷印展览后创作的作品吗？

陈国斌：没错。

六文开玉篆

王东声：那算是您最初做陶瓷印的阶段吧？

陈国斌：算是吧。那时京华雅集要做陶瓷印展览，吴砚君就打电话邀请我参加，随后寄了一大包泥过来。刚好那时候我在北京书法学院教的第一批学生李逸之、李成军、刘蕾、宋延伟等都在广西跟我学习，于是大家就一起做。第一批陶瓷印做得挺粗糙的，又有变形。我们想，既然做就要做好一点，于是另外找了一些高温瓷土，还有紫砂泥、高温陶土等，又去佛山弄釉，刻制完成以后又去艺术学院烧，这样一做还真成了，作品效果还行，印面也都挺平的。那算是与陶瓷印的初接触。

关河令

王东声：初次的时候对陶瓷印有怎样的一种感受呢？

陈国斌：刚一触摸到陶土，我就觉得这个材料可以做得很开，因为材料松软、细腻，而且烧制起来凝结时还可以再变化。所以当时我有点天马行空、不知所措，就放肆了一把，烧完过后觉得挺有乐趣。当然也有自己不满意的，甚至有做坏的作品，但是回来一检查，发现以前自己刻印章还真没有这么放肆过，以前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严守法度的。从做了那批陶瓷印以后，我就开始想，我刻篆刻用到比较硬的青田、寿山这一类石材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像陶瓷印那样做？我也曾经试了一下，结果还是难以达到陶瓷印的那种效果。但是因为刻陶印的时候放开了一把，感觉到它的某些结构还可以改善，所以反过来刻石材印章的时候，反倒觉得比以前的结构更有张力了。再后来我又使用过砍的方式，是像砍木头那样来砍石头，也发现了非常有趣的现象，所以到后来做一点砍式的，做一点结构更强烈的，这都是从刻陶印以后得到的一些启发。

无上清凉

王东声：那么在石印和陶瓷印的创作上，您觉得最明显的不同是什么？

陈国斌：就是硬度不同。虽然说不同石头本身也有各自硬度的不同，也有各种各样的性格。做篆刻的人对不同性格的东西都有自己的理解，我觉得陶土松软，更好让长线条得以发挥，即便是做小印章也可以拉长线条。因为长线条在硬材质里面要克服的阻力比较大，而陶印需要克服的阻力较小，这也随之产生了一个问题，就是它的厚重感，要追求潇洒一般都会使厚重感消失，追求厚重的东西潇洒感就会消失，不可能做得很潇洒又很厚实。但是里面彼此的关系，每个作品都应该有一些考量，石印和陶印只不过是材质的阻力、硬度不一样，石头有不同的特性，泥土也有不同的特性。

宋太守词

王东声：这是材料的转变给篆刻带来的一些变化，您对陶土又有怎样的感受呢？

陈国斌：陶土，我触摸它的时候，我观察它的时候，总是感觉到它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不是冷冰冰的。尽管它很软，我还是觉得它可以塑造成比较方刚的气质，而有时候作品烧出来很硬了，我又觉得它有非常柔软的地方，这是我对陶土的一种感受。因为陶土源自大地，大地上的东西跟我们比较亲切，摸到陶土、抓到陶土的时候就会有非常亲近的感觉。陶土捏完以后烧成陶、烧成瓷，是水和火、土、空气结合的结果，还有许多人为的因素，但不管它变成什么形态，当触摸它的时候都还是有一种温暖感。

舍利子

王东声：您是比较感性的，从材料中能够体会到非常温暖亲近的感觉。那么我们来聊下一个话题，您在刻印的时候会提前打印稿吗？

陈国斌：即便是前期做好了稿子，也不能完全描着稿子去刻，不能受制于这个稿子。稿子以外有很多种可能，在刻的时候遇到材料崩塌等情况的发生，就需要随机处理，需要掌握很多处理的方式，这也就给人在自动调整上增加了经验，去面对、处理了，以后成功应对这种情况的几率就会大一点。如果你是写好稿慢慢照着去刻，那种突然间的成分，或者意想不到的效果就会少一点，我宁愿把这种空间留给写的时候。

半为花痛 半为花嗔

王东声：您相对打稿来说，很多东西全在头脑里面。那么您最大的收获或者前面的积累在哪儿？

陈国斌：首先就是因为我搞篆刻的时间长了，我看文字、阅读文献、看很多印章，看流派印章、看古印、看汉印、看陶印、看青铜器铭文，也会去到博物馆里学习一些东西，所以有些东西是长时间的一种积累。其次是因为陶瓷印没有接触过，一接触就一发不可收拾，所以随便挥刻，有点不可名状的感觉，有点张狂。但是刻的过程中有很多错，有很多非篆刻的状态，不是那种平常刻的状态了，甚至随便像徒手画稿一样地做，结果偶尔生发出来的东西有时也能特别巧合地应对了我的内心。

淡烟淡云淡月色

王东声：刻制陶瓷印，您都试过哪些工具？

陈国斌：篆刻刀、美工刀都用过，也试过用竹签，以及有一点类似锥子的比较硬的铁线等。

王东声：效果如何呢？

陈国斌：效果都不一样。比如铁线很弯，插进去再平移，在这个过程里，它因为不能很快地把剩余的陶土挖出来，只能像蚂蚁一样将泥拱起来，这个时候你必须慢慢在后面清理，这也是一种很特别的感受。不同的工具刻制效果各不相同，可以在适合的范围内多去尝试，多去体会。

美人首饰王侯印

王东声：我看您的作品，发现您对边款很用心。

陈国斌：我对印章的边款是非常讲究的。我阅读过很多古印，它们的边栏就像长城一样，有一段是有些腐蚀，有一段是有些凿痕，但也挺好的。如果边款跟印面结合的不好，就不能算是成功的。一个印章就是一张画纸，你需要沿着边缘去做满它，边款和印面风格、跟印面关系都要协调。

金石寿

王东声：对于陶瓷印的发展，您有哪些比较担心的地方吗？

陈国斌：搞陶瓷印，我担心的是什么呢？我担心它做得不够精致。我不是说印面，而是印体。因为纵观世界史、文化史、制造史、工艺史，陶瓷是让中国最骄傲的，那种骄傲程度在于色彩、造型、器形，还有赋予它的工艺内涵，以及它的耐久性等。陶瓷印的印面怎么做我觉得都可以，但一定要注意印体的美感。

废画三千

王东声：您担心的是器形？

陈国斌：我担心器形，低温陶的器形做得可能稍微容易一点，它比较平整，容易做得到，高温陶则让人担心。我偏向于这些器形往工艺精到上去做，现在的器形做得不好的太多了，既然现在的状况很差，其实反而就会有发展空间。所以我一直想，陶瓷印的器形一定做得要高级，要看起来让大家都觉得，是不是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非常好，它从色彩、造型来看都很美。毕竟印面是放在下面的嘛，所以在陶瓷印的发展来看，追求器形的优美大有可为。

塞翁吟

王东声：陶瓷印在这个时代里所呈现出来的东西，您会去做一个怎样的比较整体的判断或者总结？

陈国斌：首先，大家对泥土是有感觉的，做陶瓷印拓展了篆刻的领域。陶瓷印以前也有，但像现在这样如此大量地用到陶泥这种素材，如此多的当代篆刻家去做，肯定对这个领域是一种拓展。其次，只要有人做的东西，肯定就会有不同的需求。如果做的时间长了，还会有怎样新的需求？这些需求也许就会带来比现在更为丰富多彩的表现形式。再次，陶土这个材料比较容易获得，价格也不高，也容易刻，从推广来说肯定有不少人做，就会有很多这样的受众或参与者，但是它容易泛化，其原因是很多人认为随便刻画就是篆刻了。篆刻的专业性需要保持，它承载的汉字的丰富性，例如徒手线等的那种亲和力，以及高尚的情操都需要保持。任何一种东西都会存在很多面的问题，这方方面面的优势和问题，就是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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