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亟须消费供给侧改革

文：明生

香港的零售餐饮市场，纵未达到生死存亡的境地，但随着疫后通关复常，竞争力不足问题却一下子激化凸显，由北上消费到蓄力外游，都导致本地需求流向别人田去。怎样挽留消费力以至止蚀，无疑是香港的当务之急。

需求侧无问题 本地和海外需求旺

必先厘清，香港其实不乏需求。

首先，香港经济基本面良好。今年经济增长预测有超过3%，表现无疑不赖。失业率低至2.8%、2.9%左右，既是处于本身历史低位，环顾世界亦属十分偏低水平。受惠于此，最新家庭住户入息中位数就首次攀到3万元（港币，下同）的高位，显示市民收入较前增长，荷包亦更松动。再加上，不似其他地方遭高通胀蚕食储蓄和收入，香港通胀只有温和的2%左右。可见，本地购买力并无什么问题。

其次，来港旅客人次正在稳步恢复。入境处数据显示，自全面通关后，第三季来港旅客已恢复到1043万，较第二季的847万和441万显著增加；截至12月中，第四季人次亦有880万，预料在年末效应下，总人次可望再创疫后新高。首三季恢内地客直线上升，首季约335万人次、次季约675万人次、第三季约857万人次，来到第四季其他旅客也接力大增，从第二季和第三季每月约60万人次，增至10月份76万、11月份的86万，而有鉴12月份首半月有近50万人次，按推算全月有望突破100万大关。凡此种种，反映香港正处于疫后复常之正轨上。

来港旅客人次正在稳步恢复。

北上消费有否抽走香港消费动力？肯定有。最近有内地媒体指，港人10月份北上消费金额达36亿元。然而，旅发局统计显示，香港上半年录得与入境旅游相关的每月平均消费为125亿元，由是观之即录“旅游顺差”而非“旅游逆差”；如前所述，在下半年来港旅客有增无减的基础上，香港旅游业所录的流入金额肯定多于流出。再加上，以港人人均北上消费约700元计算，上半年内地过夜客在港人均消费则约7600元，即南下人均消费力是北上的超过10倍。所以，坊间对于北上消费的关注，无疑是严重过虑了；与其担心外流，甚而诉诸陆路离境税之类，更应积极务实地着眼提高香港竞争力。

旅游消费流入多于流出 新供应创造新需求

“香港夜缤纷”正是一个透过新增供应来创造需求的成功办法。食髓知味，“庙街夜市”也可产生异曲同工之效，尤其后者已确定为期半年，而非短短几日或几个星期，商号因而可以作出较长期的投资。另外，旅发局新推“香港夜飨乐”活动，派出共20万份价值100元的餐饮消费券，零售管理协会亦推“香港节日狂赏活动”，多间零售店铺会提供消费折扣和礼遇，皆可更进一步拉动需求。

可是，标本兼治的办法，还须进行大手术改革香港消费营商环境，方向主要有三：增加供应、降低成本、拆墙松绑，三者归根究底其实一脉相承。

先分析今轮北上消费及报复式外游浪潮。香港市民之所以热衷离境消费，乃因市场学里的4P，除了地点就近之外，已几无优势可言——产品不够多元，价格不够低廉，宣传不够到位。不是吗？要说香港人的消遣娱乐，今时今日已经买少见少：卡拉OK早已式微，大商场连锁店一式一样，地区小店结业者众，特别是家长们带子女玩乐的选择极少，食肆又每每限时赶客，无法作为亲友畅聚场所。深圳呢？创造性破坏（creative destruction）则不断推陈出新，旧有饮品店不单一直备受新竞争冲击，烤鱼也有新派酸菜鱼挑战，各省市的老牌菜式亦有新派变革，总之就是做到“一鸡死，一鸡鸣”，就连剧本杀都持续演化，由昔日主要是侦探式发展至情感本、阵型本等等。反观香港，活力恐已逊于深圳，敢问近年吃喝玩乐新供应亮点是否百花齐放？引入境外品牌，例如内地以至日本近年不少食肆均见进驻香港，确是一条好出路，也是一座国际城市的应有之义；但除此以外，香港内生动力也须加强，不能一味诉诸鱼蛋、烧卖，鱼蛋、烧卖也须创新变革。

增供应、降成本 还要拆墙松绑

增加供应、降低成本、拆墙松绑，正是提高香港内生动力的必由方向。当商铺供应增加了，好像多举办夜市、市集，就可容许更多供应出现，包括更多元的新增供应。而当供应增加了，价格亦会因此下降，不论租金抑或商品售价皆然。这会推低香港的经营及创业成本，地摊经济的一大优点便在于低门坎，而同一时间，政策上亦要拆墙松绑，例如放宽更多市集在街道、海滨，以至其他地方开办，另外还要放宽监管要求，“香港夜缤纷”容许食肆明火煮食便为一个突破。只要营商环境优化了，香港人自然可以发挥灵活创意，恢复昔日的活力。

庙街一大精神面貌，便在于“无王管”，又或在监管框框下尽量走位求存。庙街既是香港夜生活的一个标志，也是一个稍嫌龙蛇混杂的地方；不过，也正因后者，才成就前者。不是说“无王管”万好，但过分监管却恐万恶。有“庙街歌王”之称的尹光，粤剧出身的他擅唱不文歌曲，惟年逾70岁的他，最近却乘AI之热，打入了流行乐坛甚而成为青年人吹捧对象；这亦说明了与时并进的重要性，不能墨守成规，这未必要完全反传统，尹光便很好同时拓阔了老中青的市场。怀旧是个卖点，一味怀旧则只是食老本，传统事物绝对可以跟新兴潮流相辅相成，以至发挥“1+1>2”的效果。香港发迹至今，监管诚愈来愈完善，但却有过分监管之嫌；同是庙街，过去霓虹灯灯火通明，今时今日却见灯火阑珊，做好安全避免塌倒伤人肯定是好，不过却不宜热水与婴儿一起倒掉。难道霓虹灯与安全是你死我亡式矛盾，没有更好的兼容办法？

庙街是香港夜生活的一个标志。

增加供应、降低成本、拆墙松绑，还可体现在输入外劳政策。坊间有个迷思，乃租金是香港经营的最大障碍。此话不中不远，毕竟香港铺租之高乃跻身世界前列。问题是，人工也是重要组成，查上市公司业绩更显示，这占了收益的最大部分，即胜过租金。始终，不似美国可依赖墨西哥、西欧可以依赖东欧、新加坡可以依赖东南亚与南亚，以至澳洲可以依赖工作假期学生等，香港的输入外劳政策却很严苛，最主要受惠的是外籍家佣，其次是建筑业。其余零售业、餐饮业呢？许多基层员工都面对招聘困难之窘。当然提高人工可以解决供求问题，可是羊毛出自羊身上，香港基建成本之所以与日俱增，建筑工人成本飞涨无疑是一大背因，同一情况也见诸零售餐饮。随着香港老龄化、少子化的问题日益严重，如何在劳动市场增加供应、降低成本、拆墙松绑？这必须有关方面早日正视解决，否则问题只怕不断恶化。

香港是个成熟的国际城市，不过亦因此犯了许多成熟老毛病。供应不足、成本太高、监管过严，凡此种种皆影响到香港旅游竞争力，仍在冒起过程中的深圳正是香港一个教材。香港未必要跟深圳直接竞争，但肯定须要好好借鉴邻居取长补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