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地坑式窑洞：地平线下的“人间烟火”

三原县新兴镇柏社村的地坑式窑洞（10月13日拍摄）。

“柏社印象”农家乐窑洞。

位于泾阳县兴隆镇许庄村的渭北地坑式窑洞。

航拍位于三原县新兴镇柏社村的地坑式窑洞。

本报记者 琚鹏飞文/图

黄土高原千沟万壑。窑洞，是这里特有的民居形式，具有十分浓厚的民俗风情和乡土气息。

“上山不见山，入村不见村，只闻鸡犬声，院落地下存，窑洞土中生，车从头上过，声由地下来，平地炊烟起，不见鸡狗光听声。”渭北黄土高原流传的民谣，生动描绘了地坑式窑洞村落的景象。

10月13日，记者前往咸阳市泾阳县兴隆镇许庄村、三原县新兴镇柏社村，探访渭北地坑式窑洞这一古老的民居形式和其建筑技艺背后的故事。

老窑洞 “冬不生火暖融融，夏不摇扇凉清清”

人类祖先居住条件简陋，掏窑洞、挖地穴开创了窑洞的雏形。《诗经·大雅·绵》中吟唱：“陶复陶穴，未有家室。”其中的“陶穴”即古代凿地而成的土室。

黄土高原上的窑洞形式多样，各具特色。结合当地的自然环境、地貌特征以及风俗文化，窑洞从建筑布局和结构形式上主要分为地坑式窑洞（下沉式窑洞）、靠崖式窑洞和独立式窑洞3种类型。

关于地坑式窑洞的记载，最早见于宋代郑刚中写的《西征道里记》。文中记载：“自荥阳以西，皆土山，人多穴居。”如今，从全国范围来看，地坑式窑洞主要分布于陕西、山西、河南等地。

渭北黄土高原土层深厚，下挖层黏性好，在长期的劳动实践中，劳动人民垂直向地下开挖一方形地坑，然后再横向挖出窑洞，逐渐形成极具特色的地坑式窑洞。

“这种地坑式窑洞冬暖夏凉、适宜养生，可以实现‘冬不生火暖融融，夏不摇扇凉清清’。”泾阳县兴隆镇许庄村党支部书记刘强说。

据介绍，在渭北黄土高原上，上几辈村民几乎都给自家打过窑洞或帮助邻居建过窑洞。与平常的住宅建筑不同，渭北地坑式窑洞在修建上不像建房造屋需要钢筋水泥，而是采用就地取材的方式，造价比较低廉，在建筑构图上形成潜掩式空间，表现出劳动人民在建筑艺术上的独创性。

渭北地坑式窑洞历经几千年的发展，形成了独特的建筑文化，从中可以窥探人类居住史的演变。在它的建造中，包含了哲学、美学、力学、人文地理等多方面内容，是自然条件、民族渊源、文化习俗的有机融合，凝聚着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传统，体现了黄土高原人们的风俗和习惯。

传承人 “把祖祖辈辈居住的窑洞留下来”

跟随刘强的脚步，记者来到一院窑洞的门洞处，顺着幽深的墁道向下走去，宽敞的窑院映入眼帘。

“这院窑洞有百年历史。窑洞要常住人、常维修。长时间没人住，窑洞的泥皮就脱落了。”刘强说，“我们的祖辈基本都在窑洞里生活，村里原来有大大小小上百院地坑式窑洞。”

随着经济发展，村民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地坑式窑洞通风不畅、采光不足、阴暗潮湿、出入不便的缺点日益凸显。

20世纪90年代起，许庄村越来越多的村民在地面上建房，村里的窑洞逐渐被闲置、废弃、回填。到2010年，村里仅剩一院废弃的地坑式窑洞。

“当时，村里会建造窑洞的村民联手，将窑洞修复并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刘强说。

关于地坑式窑洞的建筑技艺很少有文字记载，基本上是靠工匠、学徒口耳相传。其建造过程涉及土工、泥工、木工等各个行当，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内涵。

今年60岁的许庄村村民宋先民是渭北地坑式窑洞建筑技艺传承人。他的父辈及祖父辈都是建造地坑式窑洞的行家里手，被村民誉为“大把式”。

当时，宋先民看到村里地坑式窑洞即将消失的情况，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他召集村民一起商量修复地坑式窑洞。

“我的想法是，应当把祖祖辈辈居住的窑洞留下来，让后人了解当时祖先在这里是如何生活、如何生存的。”宋先民说。

宋先民介绍，由于原先墁道年久失修，他和村里“大把式”们重新开了一条墁道，并在门洞口处建了一座照面墙，再将窑洞的四面窑壁一点点刷平，重新搭火炕、箍墁道，历时50天将窑洞修复完成。

重新修复的窑洞完整地保留了原先的居住形式和建筑技艺。“村里会这项技艺的工匠越来越少，地坑式窑洞这种脆弱的乡土建筑也变得岌岌可危。”宋先民说，“现在，我们老一辈人的身体还硬朗，未来，看村里谁愿意接我们的班，我们要把这项技艺一代代传下去。”

同时，当地相关部门也在想办法，努力将这项传统技艺留存。

近年来，泾阳县把地坑式窑洞及乡土建筑的保护纳入新农村建设的整体规划中，组织专业人员寻访地坑式窑洞建筑匠人，记录其修建过程及方法，并对地坑式窑洞建筑技艺进行研究，唤起人们对传统民居的保护意识。

“我们将健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体系，完善传承保护机制，充实非遗传承人队伍，做好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与文化产业、旅游产业的有效衔接，努力推动渭北地坑式窑洞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文化旅游相融合。”泾阳县文化馆馆长张晓燕说。

开发者 “这项古老的技艺有价值、有意义”

同处渭北高原，在距离泾阳县兴隆镇许庄村48公里的三原县新兴镇柏社村，地坑式窑洞在这里保存完好。在当地努力下，这些窑洞正重新焕发生机。

柏社村党支部书记席刚介绍，村里保留的225院地坑式窑洞，被誉为“中国生土建筑博物馆”。目前，该村的148院地坑式窑洞保存完好，25院有人居住。

今年79岁的柏社村村民左永超一直生活在地坑式窑洞里，并保持着窑洞的原貌。

“我的这院窑洞有120年历史了，平常会简单维修下。”左永超说，“时代变化太快了，我得让大家看看原生态的窑洞是啥样的。”

关于地坑式窑洞的记忆，左永超有说不完的话。“这几张是窑洞的老照片，原来的生活很艰苦。这几张是我家的‘全家福’，孩子们长大都搬出去了。这些是游客来我家参观的照片，他们看了窑洞很吃惊。”左永超边翻照片边介绍。

旧家具、宣传画、印花床单……记者看到，除了窑洞外观的原生态，窑洞内的布局也保持着“老样子”。

在“左永超们”坚守的同时，当地对地坑式窑洞的保护措施也在不断加强。

“柏社村是历史文化名村。村内地坑式窑洞聚集，楸树成林，资源优势明显。”新兴镇乡村振兴办主任陈卓说，村里先后争取专项资金，用于村内15院地坑式窑洞的保护性修复工作。

陈卓介绍，近年来，新兴镇先后花费600万元修缮保护部分窑洞，完善基础设施，让柏社村始终保持古朴的传统农村风貌。目前，已有部分修复的窑洞用于发展特色旅游产业，每年来这里参观、采风的游客达10万余人。为了做好窑洞的研究和保护工作，村里还联合陕西师范大学设置了研究生实习实训基地。

临近中午时分，“柏社印象”农家乐逐渐热闹起来。在这个由3院地坑式窑洞改造的农家乐里，游客通过设置的展板了解地坑式窑洞文化，在窑洞内陈列的老物件中感受“旧时光”。

“我小时候常来柏社村玩，年轻时也参观过国内很多地方的地坑式窑洞。近年来，我再次去有些地方的时候发现，很多地坑式窑洞已不复存在，感觉很可惜。”三原柏社印象文化旅游有限公司总经理马静说，“对于这些建筑，使用才是最好的保护。”

为保护地坑式窑洞，马静谋划开办了“柏社印象”农家乐。今年4月，农家乐开始试营业，吸引了不少游客。

“在装修窑洞时，我发现现在很少有手艺人能干这个活了。我们开发利用窑洞资源，请手艺人来维修这些窑洞，也是想告诉他们，这项古老的技艺有价值、有意义。”马静说。

谈及村里窑洞未来的保护方向，席刚说：“我们将充分发挥村里的资源优势，争取社会资本，对地坑式窑洞进行整体性保护、开发，努力把柏社村建设成为集观光、避暑、度假、科普为一体的文化观光型和民俗体验型古村落旅游区。”来源：陕西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