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战国[25]：从胡服骑射分析骑兵之利

诸侯互相派出人质这个事，要源于春秋时期。当时周平王刚刚东迁洛阳，而洛阳隔壁的郑国已经在郑庄公的治理下强盛起来，为了缓和与郑国的矛盾，双方各自派出自己的儿子互为人质。

虽然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互派人质并不能解决根本矛盾，但还是作为一种仪式传承了下来。

前些年苏秦搞的合纵联盟是从燕国开始的，为了破坏合纵联盟，张仪在秦惠文王嬴驷的支持下开始了连横战略。连横的本质其实就是后来的远交近攻，目的是分化并突破六国的合纵封锁。

在这种战略思想的指导下，秦国开始主动交好燕国。大约在十几年前，由张仪主导，秦惠文王将女儿嫁给了当时的燕国太子，也就是燕易王。后来苏秦还借用这层关系，从齐国手中要回了燕国的十座城池。

大约在几年前，秦惠文王又让自己的媵妾芈氏带着儿子嬴稷去了燕国为质。但燕国并未向秦国派出人质，所以这属于单方送质。

向一个千里之外的弱国单方送质，并且还是母子齐送，考虑到赢驷当时已经有了两位庶子，从当时送质的规律来看，之所以送赢稷为质，只有一个原因：赢驷并没有把他这个儿子放在心上。

但得到赢荡暴毙这个消息的赵王赵雍却想起来了赢稷。

此时的赵国刚刚启动了“易胡服、习骑射”的改革，赢荡去世的消息传到了赵国以后，赵雍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插足秦国内政的机会。于是，他立刻派人到燕国将嬴稷送回了秦国。

正如他所料的，嬴稷突然回国，在秦国朝野上下立刻掀起了一番波澜，尤其是秦惠文王的庶长子公子壮反应最为激烈。

但常年在外为质的嬴稷，背后也有势力雄厚的支持者：他的舅舅魏冉。

魏冉是芈氏同母异父的弟弟，所以也算是楚国人，但考虑到他以魏为氏，说明他这个家族到到秦国应该已经繁衍数代了。他在此前的事迹不详，只知道在秦惠文王时便已入朝听政，并且有贤名在身。

在魏冉的支持下，当然也要加上嬴稷作为嫡生子的身份，嬴稷很快便登上了秦王的位置，是为秦昭襄王。

嬴稷，记住这个名字吧。这位仁兄太长寿了，所以未来我们有很长时间要跟他打交道。

即位之后的嬴稷封芈氏为太后，据说太后之号，由此而始。因为死后谥号“宣”，故史称宣太后。

嬴稷又封自己的舅舅魏冉为将军。此前秦国并未有将军这个爵号，是秦武王即位后，才将将军作为武官的最高爵位，所以，魏冉也成为秦国第一个将军。

之后，宣太后又将自己的亲弟弟芈戎召到秦国，封其为华阳君。

顺便提一句，芈氏姐弟出自于楚国公族，这个芈戎早年间因犯罪逃到了洛阳，这些年并不在秦国。

现在，随着嬴稷的即位，宣太后执政，魏冉掌军，芈姓一门权倾朝野。

但在夺位之争中落败的庶长子公子壮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竟然在嬴稷已经坐稳了朝纲的情况下，联合弟弟公子雍和支持他的大臣们起兵叛乱，结果几乎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就被魏冉诛灭，还连累着秦武王的王后被驱逐出秦国。

就在秦国新旧交替的这两年，赵国已经轰轰烈烈地启动了“易胡服、习骑射”的改革。

二十年前，赵雍即位的时候，赵国已经走到了生死边缘。

当年赵雍他爹赵肃侯在位的时候，也是魏国开始衰落的时候，赵国就动不动就去搞一把魏国，把魏国折腾的够呛，这让魏惠王魏罃挺生气。可生气归生气，他也奈何不了赵国。

我打不过你，那我就耗死你！这魏罃活了八十多岁，所以轻轻松松就等到了赵肃侯归天，而当时的赵雍也才十几岁。

好了，机会来了！魏罃马上联合了楚、秦、燕、齐四国，各派精兵前去奔丧。这哪是奔丧，分明就是吃肉来了。

但年少的赵雍也不示弱。马上下令全国戒严，边境各郡严阵以待。同时又贿赂越国，使其攻楚；贿赂胡人之国楼烦，使其攻燕。这样一来，也就只有秦、魏、齐三国了。同时他又拉拢了韩、宋两国为自己摇旗呐喊，形成三对三的格局，不管那两国能出多少力，至少把势给造起来了。

这就叫办法！找准敌人弱点，攻其所必救。

这一套下来，那五国联军就抓瞎了，只好打消了吃肉的念头，规规矩矩的把葬礼参加完，放下礼物走人了。

赵雍即位这二十年来，采取的政策其实很简单：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他先是缓和了和魏国的关系；然后迎娶韩女为夫人，以此加强和韩国的关系；并且在五国相王之后，看到齐、楚两国很生气，他便把自己的王号给去了，并且自降为君，以此来避免和齐、楚交恶。

他极力和其它国家搞好关系，是因为他很清楚，此时的赵国，如果继续南下参与争霸，极有可能会在这场混战中被撕成碎片。所以，他收回南下的脚，将屁股坐在了北边的胡地上。

胡人只是一个统称，具体来说，包括匈奴、东胡、林胡、楼烦、空同、义渠还有中山等等。由于赵国处于游牧和农耕的分界之处，自晋国开始，在向北的扩张中就不断的接纳和融合这些民族，因此到现在的赵国，国民中有相当多的胡人和胡人后裔，国民对胡人也并不排斥，赵国的高官中也不乏胡人的身影。

但胡汉杂居也产生了问题，因为生存方式的区别导致了政治理念的分歧。更严重的是，分歧的政治理念通过北边的代郡和南边的邯郸分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派系。代郡一派的官员具有胡人血统或戎狄背景；而邯郸一派则是自诩为华夏正统。

更麻烦的是，代郡是以前的代国，和邯郸之间隔了个中山国，因此当年赵无恤虽然灭了代国，但对代郡的管控并不给力。说得严重点，赵国有可能会因此一分为二。

而他赵雍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要同时做到两点：在形式上灭掉中山国；在政治上消除胡汉隔阂。

与胡人连年的战争和商业交流，使赵国形成了迥异于中原的文化风格。比如，赵国在和胡人的战争中，已经较早的组织起了小规模的骑兵。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此时之所以没有大规模的骑兵，是因为还没有发明马镫。

其实这是单纯的工具至上论，但事实上，在此之前，之所以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骑兵，最核心的原因是没有这个需要。

前面说过，春秋时期的兵源主要来自于城里所谓的国人，一次战争能动员的兵源有限。在这种情况下，以一驾兵车加上若干个护卫车驾的兵卒为基本作战单元，恰恰适合这个规模的作战需求。

其次，在此前的战争中，双方一般都会先约好作战地点，双方排兵布阵展开阵形，然后再发起集群冲锋，这种作战形式对骑兵这种擅长长途奔袭的兵种并没有特别的需求。

另外，骑兵出现后，车兵的确在逐渐减少，但这并不意味着车兵的作战效能弱于骑兵。要知道，此后一直要到魏晋时期，因为战争规模、战争形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车兵才因为它对地形的苛刻要求和组建成本，而逐渐退出战场。

所以说，马镫马鞍等工具在骑兵发展的过程中，并没有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否则，到汉朝也不可能组建起数十万规模的骑兵了。

就目前而言，从魏武卒开始，各诸侯国已经意识到了兵种配合的重要性，所以，很多国家也组织了小规模的骑兵。但是，受骑术训练、战马饲养、武器装备以及骑兵战术等等的局限性，骑兵在此时的作用并不明显。

就连孙膑提出的骑兵十利，也不过是一些诸如追击、迂回、断粮道、击虚、掠夺等等的辅助性功能。

但胡人不一样。他们的生产体系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组建起大规模的战车部队，加上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形态，马匹很自然地成为了他们极为重要的生活工具和作战工具。

为了适应此时并不算先进的骑兵装备，他们虽然以骑兵为主，却并没有采取骑兵冲锋的战术，而是将骑兵的机动性和弓箭的远射能力结合起来，开创了独有的骑射战术。可谓是来如飞鸟，去如绝弦。

从小在汉胡杂居之地长大的赵雍很快就意识到，如果把这样一支军队，投入到以战车和步兵为主的中原战场，简直就是一支快速反应部队。

于是，赵雍动起了改军制，习骑射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