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一个字都不肯捎给我！”

翻敦煌卷子翻到这么一篇（P.3936），是一封住在甘州的老父亲写给自己失联已久的女儿。

录文：“秋冷。报张郎、佛婢、三男并好在？甘州丈人丈母通问：在此与诸长幼男女以下并且康健，不用尤（忧）心。丈人丈母报张郎、佛婢：自从一别，已逾一秋。夜夜悲啼，朝朝仰望。比者匹配张郎，将为团圆永住，只得二亲相见。兄妹藂林，何期中路生虽一去，男□数月。千山渡海，自上书得飞通，甘肃两州悉于眼下，人使若于流水，不曾驰一字相看。父母忆念情深，所以伤心出语报张郎妇：汝若不是吾之血属，亦合有相识思忆。况是父母生，头半载全无问讯。张郎是沙州上客，他家岂藉亲情？汝是甘州眷属，岂忘当初养育？阿耶然已年老，常日即被官差。慈母夜夜悲啼，梦里常逢佛婢，朝朝西望，日夜长思，羡红（鸿）雁之子母相逢，叹梁上之父母团聚。莫是张郎坐一出之幸，不回之词，佛婢冤家，亦合有些些之意。昨闻贼寇所逼，又被打劫畜生，身又不空，亦合分贵。人使如流，都无一字。汝若且在肃州，应是稳便。秋末冬初，不用两□，比至秋深，必遣一儿问讯。且与汝身为父母，万里亦合知闻，一别累月有余，争（怎）不交（教）人心痛。缘使蓊（匆）速，附信未由，有善恶事但来寄书父母□的相为。汝之在客，不同别人。父母皆无弟妹，不见亲情，永别骨肉，无因见面。汝凡有事，与张郎若和同，莫遣老耶孃远家，千万千万，永别永别！因使往来，书信莫绝。好看男女，莫逼孤恤。空附单书，余言不尽……”

翻译如下：“秋日转凉，女婿张郎，女儿佛婢和我的三个小外孙还好吗？我和你娘远在甘州都挺好的，但自从你俩离家去肃州已经半年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我们两个很挂念你，也实在是伤透了心。佛婢啊，暂不说你是我的亲生骨肉，就算是相识相忆之友人，也不该像现在这样音信全无吧？难道你连养育之恩都忘了吗？你阿耶我已经老了，还常被官府使唤去做杂役；你娘夜夜悲啼，总是能梦见你。两地往来送信的使者多如牛毛流水，可你却连一个字都不肯捎给我！我们老两口没有兄弟姐妹，女儿远走他乡，对我俩来说就是永别骨肉至亲，这怎么能不叫人心痛！”

看完想起了之前看过博主整理的很多封八十年代家书，时光舞台在变，人心仍似旧时。这封信字里行间句句是焦虑，是埋怨，却其实满是想念。也不知道这女儿为什么老不回信，也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等来女儿的信。个人的境遇在历史的黄沙里只露出一个小角，转瞬又被风沙掩埋。

新浪前排网友讨论：

@小V：真好看，字也好，写得也动情，应该是有文化的家庭。

@大师兄天道酬勤回复：也可能是代笔。代写家书是很重要的。还有更豪华一点的配置，比如王玄策出使天竺，还专门带了负责写字的人随行。

@局部有雨晴转多云回复：家书抵万金。

@Nosugar-NACL：想起央视曾有一档节目叫《书简阅中国》，就是讲述这些敦煌家书的，字里行间，感人极了。有父母惦念儿女，也有妻子写给丈夫的绝情书，还有活泼的女儿来中原的新鲜见闻，叽叽喳喳地写给远在边疆的父母看，太鲜活了。

@穿云箭test：有可能是女儿嫁过去，也需要全身心的适应新的生活环境和生活节奏，未必顺利，且很有可能是鸡飞狗跳的，又没法写假话回去找父母报平安，也知道父母听到真实的情况反而担心起来。好在物理空间隔得远，权当作鸵鸟把头埋在沙里躲过去吧。所以才会音信全无……完全理解女儿的选择……

文字/太常寺协律郎

编辑/韩世容

排版/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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