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峰会观察｜面对全球治理赤字危机，“金砖国家”亟待合作升级解决困境【走出去智库】

8月21日至24日, 国家主席习近平出席在南非约翰内斯堡举行的2023 年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五次峰会。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也以嘉宾形式参会。这是新冠疫情暴发以来金砖国家举行的首场线下峰会,也是金砖国家进入“扩员时代”的首次峰会,受到全球的广泛关注。

走出去智库（CGGT）特约青年专家、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金君达认为，在当前全球经济下行和治理赤字的背景下，发展中国家面临多领域的挑战，亟待包括“金砖国家”在内的国际各方协力解决。当前美西方发达国家对“全球南方”的关注既是竞争压力也是合作机遇，“金砖国家”不畏惧外部竞争，有潜力成为发展中国家沟通协调、共同推进改革的平台。

“金砖国家”如何应对全球治理挑战？今天，走出去智库(CGGT) 刊发金君达的文章，供关注金砖峰会的读者参阅。

要 点

1、美西方主导的经济与治理合作在规则制定、成员选择方面带有一定排他性，甚至将意识形态差异嵌入经济与治理规则中，与倡导开放、包容合作的“金砖国家”形成明显竞争。

2、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国际供应链问题进一步凸显。在经济霸凌、资源能源市场风险加剧、美西方进口需求走低等多重压力下，与“全球南方”的经济合作成为企业对冲国际供应链波动的重要手段。

3、近期全球性危机凸显主流国际机构在解决争议、应对突发性危机、应对新兴议题上的弱点，但在机构改革方面，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存在较大分歧，国际话语权严重不对称。

正 文

文/金君达

走出去智库（CGGT）特约青年专家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第十五届“金砖峰会”将于8月22至24日在南非召开。作为全球南方合作的重要组成部分，此次峰会受到全球瞩目。在国际地缘政治博弈日益复杂的当前，此次峰会对于营造稳定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意义重大。

“金砖国家”的概念最早由美国高盛公司首席经济学家奥尼尔在2001年提出。该公司在2003年的《与BRICs一起梦想：通往2050年的道路》报告中预测，到2050年，中国、巴西、印度、俄罗斯四国将取代部分欧美发达国家，跻身世界前六大经济体。四国于2006年9月联合国大会期间举行首次外长会晤，于2009年6月在俄罗斯举行首次领导人会晤，于2010年12月吸收南非加入机制，将“金砖国家”逐步建设为发展中国家国际合作的重要平台。“金砖国家”机制强调合作的“开放、包容、合作、共赢”性质，以经济合作和人文交流为基础，逐渐拓宽合作领域和国际合作范围。

当前金砖国家成员占全球人口超过40%，占全球生产总值约25%，占全球贸易总额约18%，其国际影响力不断扩大。但与此同时，“金砖国家”机制结构松散、凝聚力较弱，缺乏有效的协调与争端解决机制，这些都限制了该机制的行动力。当前，地缘政治引发的多领域风险呈上升趋势，大国竞争向“金砖国家”间合作外溢，对机制的集体行动能力提出挑战。但与此同时，全球治理赤字凸显全球南方合作的紧迫性，为“金砖国家”机制发挥国际影响力带来战略机遇。

当前国际环境对“金砖国家”合作带来多方面挑战

第一，美西方的经济霸凌对“金砖国家”合作造成干扰。近年来美国及其盟国频繁将经济制裁作为地缘政治工具，对国际贸易带来负面影响，对中、俄等国的国际合作形成阻碍。乌克兰危机爆发后，俄罗斯面临美西方全面制裁，国内经济发展压力增加；此外，美西方对俄制裁造成国际大宗商品市场波动，其他“金砖国家”成员国内经济也遭到冲击。经济下行压力将限制金砖国家在不发达国家脱贫、完善医疗卫生保障、应对气候变化等可持续发展议题上的投资和援助。此外，美西方对俄罗斯金融机构的支持阻碍金砖国家间货物、服务贸易，导致包括NDB、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在内的金融机构暂停在俄新交易，诸如此类的长臂管辖措施对金砖国家开展合作制造障碍。

第二，部分国家发起排他性的经济与治理合作，对“金砖国家”外部合作形成阻碍。近年来，美国及其盟国以 “去风险”为名建立“印太经济框架”等排他性经济合作框架，将“四方安全对话”等“小多边”机制扩展为涵盖气候、卫生、社会发展等多领域的国际治理合作平台，通过这些机制推广美西方主导的所谓“高标准”国际合作。美西方主导的经济与治理合作在规则制定、成员选择方面带有一定排他性，甚至将意识形态差异嵌入经济与治理规则中，与倡导开放、包容合作的“金砖国家”形成明显竞争。在“金砖国家”机制高度重视的南南合作领域，美西方也发力争夺规则主导权。例如，七国集团在2023年峰会上声称将强化与 “全球南方”的合作，并要求部分发展中国家参与广岛峰会。在与 “全球南方”的互动中，美西方一方面引入“高标准”，另一方面通过炒作所谓“债务问题”“人权问题”制造中国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分裂。

第三，“金砖国家”机制的内部协调难度上升。2022年2月俄罗斯对乌克兰开展“特别军事行动”后，西方媒体炒作中、印等国在联合国大会表决中的中立姿态，施压“金砖国家”成员谴责俄罗斯。在国际舆论场，美西方通过舆论操纵、外交游说等形式对“金砖国家”成员进行分化。例如，2023年2月，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称印度和南非与俄“渐行渐远”；6月，部分西媒炒作西方国家与除俄罗斯外的金砖国家在哥本哈根举行“秘密会议”。在外交场合，美西方通过拉拢印度等国分化“金砖国家”机制。例如，七国集团邀请印度、巴西等国参加2023年广岛峰会，以分化金砖国家。美国在2023年6月莫迪访美期间达成一系列合作，意图降低印度对俄罗斯的武器采购依赖，并加强印度对华战略牵制。近年来，印度对中国的战略警惕、对“一带一路”的疑虑均呈上升态势，这对双方参与的跨国发展合作造成一定阻碍。

“金砖国家”合作升级应对风险

当前国际环境也促使“金砖国家”成员、其他发展中国家合作意愿上升，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更多发展中国家开始重视国际金融体系风险。当前美西方对经济制裁和部分财政货币工具的滥用显著增加了国际金融体系的不稳定性，增加企业海外经营的金融风险。金砖国家在降低美元风险方面存在共同利益，也展开一定行动。俄罗斯财政部4月称目前中俄之间超过70%的贸易使用本币结算，巴西3月底与中国达成本币贸易结算协议，印度也在与俄罗斯等国贸易中使用非美元货币。1月18日，南非外交部长潘多尔呼吁建立向欠发达国家倾斜的的支付体系，引发国际社会广泛关注。8月14日，南非亚洲及金砖事务特使苏克拉尔确定本次峰会将讨论本地货币交易等议题。“金砖国家”金融合作有望带动南南合作，促进全球金融体系稳定和公平化。

第二，更多发展中国家开始关注供应链风险。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国际供应链问题进一步凸显。在经济霸凌、资源能源市场风险加剧、美西方进口需求走低等多重压力下，与“全球南方”的经济合作成为企业对冲国际供应链波动的重要手段。例如，2022年中国与金砖国家双边贸易额超5500亿美元，同比增长12.9%。尽管中印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地缘政治紧张，双方贸易额在2021-2022年间却持续上升，两次突破千亿美元。2022年，“金砖国家”发表《金砖国家加强供应链合作倡议》，进一步提出深化疫苗合作、加强投资合作、提升互联互通水平、强化技术标准和规制合作、促进服务贸易合作、提升港口和物流基础设施运转效率、支持中小微企业等12条具体合作举措。通过合作倡议，“金砖国家”有望带动发展中国家间的经济合作，同时也为中国企业在发展中国家的贸易投资提供政策支持。

第三，更多发展中国家发声反对集团对抗。例如，在2022年美国众议长佩洛西窜访台湾地区后，多个东南亚国家出声表示担忧；在近期G7峰会期间，巴西、越南、印尼等国领导人表达了反对两极对抗、维护多边合作的立场。“金砖国家”机制向来是多边主义的坚定捍卫者及国际关系民主化的积极推动者，已推动叙利亚等问题的政治解决，未来也可在乌克兰等问题的劝谈促和中发挥重要作用。在近期乌克兰危机中，“金砖国家”于2022年4月表达了支持多边主义、遵守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尊重各国合理安全关切、支持俄乌持续对话和谈判的共同立场；8月乌克兰问题国际会议上，中、印、巴、南非四国积极参与，并与俄罗斯保持沟通。通过倡导基于联合国框架和多边主义的对话，“金砖国家”能够团结更多发展中国家，建立广泛的中立阵营，缓和美西方制造的国际社会对立。

第四，国际社会普遍关注“全球南方”经济与治理合作。在全球经济下行和治理赤字的背景下，发展中国家面临多领域的挑战，亟待包括“金砖国家”在内的国际各方协力解决。截至2021年底，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NDB）累计批准约300亿美元的80个项目，涵盖清洁能源、交通、卫生、数字等领域的基础设施建设；除金融服务外，NDB也是地区国家、区域组织、多边发展银行参与金砖合作的切入点，目前已接纳孟加拉国、埃及、阿联酋和乌拉圭4个新成员。金砖国家还积极探索“金砖+”合作模式，于2022年首次开展“金砖+”外长级对话，同年举行170多场各领域金砖活动，共有50多个非金砖国家参与。当前美西方发达国家对“全球南方”的关注既是竞争压力也是合作机遇，“金砖国家”机制不畏惧外部竞争。中国企业在基建等方面的优势为“金砖国家”开展合作提供了有力支持，未来“金砖国家”应进一步完善对海外基建的投融资支持，通过项目成果引领开放、包容的全球经济与治理对话。

第五，国际机构改革紧迫性日益突出。近期全球性危机凸显主流国际机构在解决争议、应对突发性危机、应对新兴议题上的弱点，但在机构改革方面，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存在较大分歧，国际话语权严重不对称。以金融治理为例，金砖五国在全球经济增长中的贡献率超过50%，但它们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中的投票权却都不足15%。2021年《新德里宣言》呼吁，应促进发展中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特别是非洲国家，更深入和更有意义地参与全球决策进程和架构，并使全球治理更符合当代现实。2022年“金砖国家”共同提出《支持多边贸易体制和世贸组织改革联合声明》，提出凝聚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完善国际贸易规则制定的金砖共识，推动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金砖国家”有潜力成为发展中国家沟通协调、共同推进改革的平台。

综上所述，目前的国际环境风险与机遇并存。当前“金砖国家”机制仍然面临一些困难，成员间的差异性仍然对合作形成一定阻碍，大国政治经济竞争也凸显出“金砖国家”内部协调困境。但是，成员国在维护多边主义、促进经济发展方面存在一定共识。当前全球性政治经济风险总体上升，“金砖国家”应在求同存异的基础上加快推进合作，进而带动发展中国家间合作，推动塑造更加公平、包容的国际秩序。

作者简介

金君达

美国波士顿大学研究生院政治学系法学博士（政治学）。在博士期间从事中国海外投资相关研究，参与波士顿大学全球发展政策中心（GDP）中国海外能源融资数据库建设和管理。就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后，金君达主要研究美国政治及其全球影响，特别是对中国主导国际合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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