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散记

□费城

　　西湖梦寻

　　西湖是瘦的，西湖的水亦是瘦的。瘦出风骨，不施粉黛的红颜亦是瘦的。
　　湖光山色，被时光梳洗过的往事，又映照出千年未改的容颜。我站在木窗前眺望，在亭台与楼阁里穿行，耳畔溢满清风，我隐约听到你在风中的低语。
　　——你从镂满记忆的青砖和绿瓦中走出，神情寂寥，怀揣尘封的故事。
　　——仿佛，你我之间，可曾隔着前世未了的夙缘？
　　脚步声在回旋的楼廊里回响，贸然的造访者，不经意扰乱了深巷中的弦琴。散落的弦歌随着轻微的叹息遁入空茫。
　　登堂入室的风，在一瞬间扰乱了你——静修千年的寂寞与哀愁。
　

　红袖添香

　　我伸出手，推开岁月虚掩的门。脚下的石阶一直伸向繁花绿萌深处。而巷道两旁的高墙府第、飞阁垂檐，又将浓郁的书卷气息，藏珠埋玉般深藏。
　　而你，亦非故人，亦非访者。非仙非佛非鬼非人，手执芊芊素草，化身媚狐，只待赶考书生，结伴倚窗，红袖添香夜读书。
　　——臆想的幸福，总是叫人平添愁绪。
　　透过岁月的纸窗，门楣上残留风的痕迹，穿过那些尘埃与蛛网纠缠的陈年旧事。
　　蓦然回首间，时光已流转千年。
　

　素年锦时

　　多少次，我独自登楼望远。遥想古人赏风颂月，人比黄花瘦。
　　假若乘风归去，踏访仙踪，可遇山人绿竹弦丝，轻歌妙舞。唐时宋时的明月，今非昔比，游吟之蟋蟀蛰伏床脚，弹唱之弦歌扰乱夜之清修，只道是夜色微寒，月冷西窗。
　　——我记得，那时你还年轻，衣袂满是飞扬的青春。门槛上仿佛闪着你旧年的影子。
　　哦，我始终记得，你临窗低眉远眺的场景，坐看云卷云舒。
　　多年以后，你在山边守一座老房子，坐在时光的荒芜里，沉默无语。那些无法说出的言辞，掩埋在时光过往的褶痕里。
　　我以为，那些秘而不宣、无法说出的言辞，总是美的……
　

　一梦千年

　　沿着你手指的方向，闭阖的城门次第洞开。我的思绪被老旧的时光牵扯得很远。
　　目光越过层层窗镂，我看到，天空如此明净，而大地无言。送亲的队伍赶在大风之上，仿佛一片片风中叶子。
　　一路南行。我身背弓箭和书带，在旷野上追赶着风，满怀内心的渴望与绝望。像一束光，哦，更像一束秘密的火焰，穿透黎明的云烟，将整座天宇点燃。
　　作为叙述者，我需要将经年的故事重新编排。——那花轿中的美人，面容姣美的女子，可是我前世的新娘？
　　如今归来，你的目光如石，雕刻繁霜。我跟随着你，如今就站在你的身旁。
　　可是，你早已分辨不清我今世的模样。你纷乱的发辫拂过季节的眼前，一梦千年的相思，扰乱了我静修多年的神思。
　

　驿路弦歌

　　石头深处的人家，随手编织出一些美丽的传说。
　　那门槛上的寂寞少年，思绪总是飘得很远，穿越历史的烟尘，在那个铁马金戈、刀光剑影，烽火连城的夜晚，飞马传书，穿越浓烟漫布的城门……
　　从此，你音讯全无。空留下，史册上两滴殷红的泪渍，以及古驿道上哒哒疾去的马蹄声。生与死、爱与恨的纠葛从此异位。
　　古道上，悄然奏响凄美的弦歌，前世今生，你我隔着岁月的云烟彼此相望，彼此厮守和痛哭。
　　如今，我魂归故里，驻足在你近旁，怀抱着前世的忧伤。
　　可是，你始终沉默无语，视我如无物。那枕在腮边的泪痕，是寒风吹拂的落叶，还是落花散落亭台的声音？
　　指痕拂过琴台，在这个落叶敲窗的傍晚。我静坐窗边翻阅史册，如同翻阅昨天。
　　当暮色四起，如果你侧耳倾听，那驿路弦歌，依旧响彻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