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商务考察的困惑，被国足主帅扬科维奇一语点醒

上一周，三位济南的老板走访了临沂、青岛、潍坊的几家公司，五天的商务考察，既有收获，更有困惑。

汽车奔行在高速公路上，每到一个城区或者县域，眼前都会呈现出鲜明的产业特色。临沂早在12年前已经成为人造板之都，如今又顺利得到复核确认；青州的花卉汇成了花的海洋；而青岛，如山的集装箱仍在繁忙地运行，外贸的最后一公里，要在这里走完。中国的基建为交通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在政策指引下的产业群普遍具有不俗的规模。

以商务考察的眼光去看中华大地，会深刻感受到发达的产能和强悍的基础设施，中国的确是产业链最全面的国家，在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决策机制之下，在巨量的人口和土地资源的支撑之下，只有你想不出，似乎没有什么是中国造不出来的。

在俄罗斯做木材生意的朋友，近期因为俄罗斯受到西方制裁的原因，需要在生产设备配件和辅助用品方面寻找西方产品的替代，钻研一下那庞杂的零件和油料，即便是西方品牌，也大多是由中国人实际生产出来的。

然而，从这样汹涌澎湃的供给侧悄悄落地，找相熟的朋友介绍，与从事这些产业的老板坐下来推心置腹地聊一聊，一个“难”字会浮出水面。

无论是做机械加工的，做服装贸易的，做房地产开发的，看上去每个人的困难各有不同，又遵循着类似的时间线和命运曲线。

一开始，在旺盛的国际国内需求面前，生产什么似乎都不愁卖，从产业链的一个链条作为突破口，第一桶金来得并不难，而且极为振奋人心。

随后，为了扩大产能，或者为了掌握更多链条的利润空间，扩产以及继续延长产业线，成为必然的选择。

一开始只组织货源的服装贸易商，终于摩拳擦掌上了生产线，进了产业园，完善起了仓储、销售等环节，重投入开始了，希望寄托在数年稳定的出货中。

一开始只代工生产西方品牌机械的老板，越琢磨越觉得这事不难，自己能弄，就加大研发力度，拓展自主品牌的疆域。略有余钱，就投入到利润更为丰厚的地产上。

一开始只做国内服务的配件生产者，逐渐瞄准海外市场，并建立海外仓，在国内圈地加大产能。

一开始只做原木贸易的老板，在政策的挤压下，在上下游利润的诱惑下，从林权到物流，开始延伸布局。

在这个阶段，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祈祷：明天会更好。略显激进的投入，在旺盛而顺畅的市场面前，完全可以被解释为“眼光、勇气、魄力”这些正面的形容词。

忽一日，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来临，一切规则都在变化。在大家完全想不到的外部变化面前，大家都想到了“紧跟政策”这个策略，于是，无论哪行哪业，都针对政策激励做了一系列的文章，譬如自动化的系统，譬如细致入微的专利，也的确因此获得了很多扶持，一夜之间，似乎所有企业都变成了科技企业，瞪羚、独角兽、高新技术等牌子，也挂满了墙壁。

而如今，所有人似乎都在反思这个过程。从前加上的杠杆还未彻底撬动预计中的长远利润，补贴之后的战局还未明朗化，入水口稍一枯竭，如山的资金成本就从出水口倾泻而下。

局面似乎有点凝固而无力了。搅动这一池春水，需要继续投入，而曾经走过的路，似乎又在暗中发问：你能确定投入之后的未来吗？

“眼光、勇气、魄力”这些词汇，终于出现了另一种解释：也许，我们只是欲望的奴隶。

这是某木材老板A跟机械设备老板B，在推杯换盏卸下防卫后，发出的一声叹息。

曾经，A老板是某国别木材进口的隐形冠军，B老板也是地方领导的座上宾，他们都曾经叱咤风云，大进大出为他们赢得了行业和社会地位，大起大落让他们不得不反思探求。

做服装生意的老板C和D是一对夫妻，永远在争论的，似乎是“努力”的问题。C认为必须以努力、奋斗、转型，突破困局，D老板认为，必须顺势而为，并称，要遵守由需求决定供给的“新计划经济”。

我承认，每一个曾经成功过的人，都有独特的魄力和眼光，他们闪现出的智慧和感悟，即便在看似平常的言谈举止中，依然熠熠生辉。只是，从前他们的智慧在顺利的局面下显得极为自洽，而如今，过多的思虑似乎又无法克服宏大叙事下的不确定性。

于宏观看，一切都是壮丽澎湃的发达景象，于微观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最难念的，大概就是只有自己才明白的那一本帐。

脱口秀演员呼兰曾经说过“中年危机”的一个段子：生活比鬼屋更可怕，中年人，跑不动，也跑不掉。

这种状态，放到老板身上可能更恰切，他们做过很多人的主宰，的确难以从容出局，一局不顺，只有再开一局，总之，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传说中的“连续创业者”就此炼成。

每一个细分产品的流通都变得空前复杂了。注册一个商标或者公司并不难，你只能看到表面的供应方，却难寻根源上的生产者；同一个品牌，有的是“本部”生产的，有的是外包的；自己掌握了上下游，就横插一笔，注册个换汤不换药的新牌子。

都想在流通中挣钱，于是纷纷跳下商业的河流构建自己的城墙；都希望利用信息差挣钱，于是会主观制造更多信息差。升一个维度看，大家的生意并没有更好做。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因为大海太宽阔了，根本没有方向，我只听到海哭的声音。

扯了这么多，终于该说足球教练扬科维奇了。就在回程的时候，看到国足主帅扬科维奇的访谈，大家都知道中国足球不好搞，而他的视角很独特。

扬科维奇表示：“从我带队后了解到的情况而言，在前些年中国给予了年轻球员太多与他们能力不匹配的物质回报，以至于让很多人早早失去了继续努力的动力，但是这种物质回报又极为不稳定，使得更多人不敢加入这个序列中。”“其实比起物质回报，我觉得中国足球同样需要甚至更需要精神上的回报，以及来自社会层面的身份认同和价值认同。”

收益上的大起大落并不是好事，大家都想着搏一把后会所嫩莫，如今都不得不继续在商海里干活。又高又不稳定的收益，最终带给人的还是恐惧和折磨。人类就是如此，很容易就会被物质回报点燃起无穷的欲望，而欲望终究会让人变成奴隶。

精神回报，看起来何其空虚，有“大饼”之嫌，然而，从峰顶到谷底的过山车之后，你终究还是会回来跟我唱“only you”这首歌的。唯有独特的灵魂，才是自己的救赎。

当然，打工人跟老板，悲欢并不相通。又是什么，制造了这种隔阂呢？

“工贼”，打工人唯一的宿命？

从扬科维奇的访谈中，我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个结论，其实，整体上的繁荣发达和个体命运的跌宕，都只是表面和偶然，“社会共识”才是发展的根基。

这是唯心主义，我知道，但我只能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