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
01
办完婆婆的葬礼，我全身像散架的机器一样，只想找个床把自己扔上去。可还要招待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
这年代好像只有结婚或是葬礼才能把亲戚聚在一起，平常都难得见面，这会不免家长里短一番。
大家先是提起婆婆，不免伤感，说老人家是有福之人，有三个子女在身边伺候，没有受罪。
我是尽量不参与这种聊天，因为无论聊什么，最后的话题定会落在我身上。不是问我真的不要孩子？就是劝我趁还能生，还是要个孩子！反正这话题就绕不开孩子。
果不其然没说两句，大家就开始讨论孩子。有人说，幸亏有孩子，不然这瘫到床上可真是可怜！那个说，对呀！没有孩子就要躺在床上等死！这老太太幸亏有三个孝顺孩子！
对呀，你们也知道必须要孝顺，万一孩子不孝顺，不如不要！我在心里腹诽道。
说完有孩子的必要性，就开始劝我们生孩子。老公俨然一只鸵鸟，低着个头只顾吃饭，那架势就是我饿了，没空和你们说话。
平常我会对他们的话一笑置之，可婆婆从病到去世，确实给我不小的触动，让我对当初不要孩子的决定产生质疑。
一年前，婆婆外出散步的时候突然摔倒，大腿骨折，因为她高龄又有严重的糖尿病，医生建议保守治疗，住了十天医院就回家静养。
婆婆躺在床上生活无法自理，一天二十四小时必须有人照顾。请护工大家不放心，最后决定让大姑姐在家照料，其他人在周末轮换。
婆婆的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完成，睡觉颠倒，吃饭不知道饥饱。为了防止她长褥疮，必须经常有人给她翻身和擦洗身体。所幸子女们照顾得都很尽心尽力。
婆婆瘫在床上的日子里，我也经常会有不安，想过自己和老公的未来，心里也会有惶恐。可是这种想法也是转瞬即逝，可是直到我的朋友小玲高龄产子，我心里的那份坚定开始动摇。
02
小玲是我们这群朋友里最爱玩的，大家都说，我们这些人谁都可以当妈，唯她不行。
所以，当她告诉我们正在备孕的时候，我们都认为她是开玩笑。可看着她从吃叶酸，到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们才相信这是真的。
小玲生下一个软糯的大胖小子。
我们一群人又聚在医院。小孩子确实可爱，虽然都是一群不喜欢孩子的人，可是粉嘟嘟的孩子还是能激起大家的母性。大家都争相抱着孩子，讨论着小孩到底长得像谁？
小玲的婆婆看到我们争抢孩子，说，你们这群人，天天只顾玩，小玲跟着你们学，这都快40才想通要孩子，如果早生下孩子，现在都能打酱油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你们这些孩子，现在不要孩子，将来有你们后悔的！等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大家都神色各异。
小玲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接着她的婆婆话茬又说，要个孩子真挺好，除了让你生活充满希望，也让你晚景不至于凄凉，至少有个人能回来看你，再不济进养老院，也有个监护人。
我们一堆人都蔫了，说完让她好好休养的话后，逃亡似的冲出了病房，担心她再说出什么没有孩子，不利于国家大计的话来。
我对于人生鸡汤无感，可是小玲最后一句，进养老院也有个监护人的话让我心尖颤了又颤。
没有孩子这件事彻底像根刺一样扎进了心底，时不时冒出来刺我一下。我那颗有些动摇的心似乎快要崩塌了。
03
我老公的家庭比较特殊。
大哥离婚后，一岁大的孩子判给了男方，可大哥四处跑着做生意，孩子扔给了爷爷奶奶。
我老公也提前体会了一把当爹的感觉。他告诉我，现在听到孩子哭声就头痛。
我俩结婚的时候，他提出不想要孩子，我也不喜欢孩子，就答应了。
物以类聚，我们周围都是一群不要孩子的朋友，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虽然经常有人说，现在不要孩子，将来会后悔。可我们置若罔闻。
没有孩子的生活虽然少了部分乐趣，还真是挺爽的。不用周末和其他家长一样辗转于各类兴趣班，也不用操心买学区房……
平常都有彼此的爱好，周末和一群朋友相约游山玩水，这样的生活一过就过到四十。
可近来被各种事情刺激，我在四十岁的年龄开始思考养老的问题。有孩子也不一定会待在你身边，无非就是找个可以时不时来看你一眼的人，我脑子里立马有了对象。
我妹妹的孩子可以！我现在对她好点，以后老了是不是也有个指望，不就是多花点时间和钱吗？
心里有了想法就要付诸行动。
04
外地的朋友给我空运了一箱虾，刚好外甥女爱吃海鲜。
我打电话给妹妹，让她周末带孩子来吃虾，妹妹说，刚好她们周末有约，孩子要上课，让我们中午接她！晚上住在我们家。
我心里一阵欢喜，想着要和外甥女好好培养感情。
周末，四十度的高温，我在厨房忙了一上午，白灼大虾、粉丝扇贝、红烧肉，炒了两盘新鲜的蔬菜，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从里到外已经全部湿透。
还没到时间，我就催着老公出门去接孩子。老公嘴里嘟囔着，不情愿地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餐厅没有空调，我把客厅的茶几腾出来，摆好饭菜，从冰箱里拿出做好的水果茶。
一身的汗，我去冲个澡，还没等我换好衣服，听到客厅开门的声音，急忙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小贝来了吗？姨妈马上出来，你先坐在客厅喝点冰镇水果茶！”
我快速换好衣服，头都没来得及擦干就往外走，走到客厅，发现客厅只有老公一个人在，面前的水果茶已经见底，嘴里嚼着一块红烧肉，手上正剥着一只虾。
“小贝呢？”
老公抬眼看了我一下：“坐着人家姑妈的大宝马，去酒店吃自助餐了！”
“昨天不是说好，让我们去接吗？小贝的姑妈怎么这样？”
老公嘴里嚼着虾，望着我说：“小贝坐上她姑妈车的时候，理都没理我，你就别折腾了，现在连亲生孩子都指望不上，你还指望别人家孩子给你养老！”
“我什么时候指望小贝给我养老？”我抢下他手里刚剥好的一只大虾，塞进了嘴里，可是怎么都感觉味同嚼蜡。
05
紧接着，母亲的生日到了，我给母亲选了一个按摩仪，顺便也给小贝买了一个她喜欢的乐高玩具。现在的玩具可真贵，我看了一下价格，挑了一个适中的，花去了我400元。
周末，我拿着礼物兴冲冲地到了母亲家，把给小贝的玩具拿出来，没想到，她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我问她，你不喜欢这个玩具吗？她撅着个嘴说，我姑妈给我买了比你这大一倍呢！
我一阵唏嘘。心想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现实？
老公在旁边给我做个鬼脸，气得我用一个白眼照呼他。
06
吃完饭，我和妹妹在厨房收拾碗筷。
我试探性地问：“小丽，我和你姐夫说了，以后我们走了，房子就留给小贝！”
妹妹放下手里正洗的碗，从厨房的门缝往外望了一眼，转头回来：“姐，你是不是后悔没要孩子？我听妈说了，是想让我们小贝给你们养老吧！没问题，小贝说她最喜欢姨妈了！”
我心里一喜，心里感叹真是亲姐妹，心有灵犀，不亏我这些年对她的疼爱。
妹妹捞起一个碗继续洗：“姐，反正将来你的东西都是小贝的，不如提前给了，我想买个学区房，大概要五十万，你不是才卖了一套房子吗？”
这话说得好像没毛病，你让我家孩子将来给你养老，现在就要出点血。可我觉得哪里不对。
五十万是我和老公辛苦一辈子的积蓄，我们准备留着养老，我虽然希望老了以后有个孩子能来看看我，可这未知的事情，谁知道呢？这钱妹妹直接说的是给，没了钱，我们可真是老无所依。
我可不是傻子，没接妹妹的话。
“姐，你看小贝的姑妈也没孩子，眼巴巴地讨好我们，我要说让她出五十万，她立马就掏，我还不稀罕她姐的钱呢！我不是想着你是我亲姐吗？”
我在心里冷哼一声，心想你可真是照顾我！我随口编了个理由，说房主要申请住房公积金贷款，申请下来要三个月后才能拿到钱。
东西收拾差不多，我借口有事，拉着老公先走了。
我将这件事情告诉老公，老公说，幸亏你那残存的理智还在，我真担心你脑子一热把钱给了她们。
我重重地拍了一下沙发说，我现在又不是不能生，凭什么让别人用这件事情拿捏我！
老公摇着头说，你可别折腾了，我们都这年龄，生了孩子，带出去别人以为我们是爷爷奶奶呢！
我不想理他，转身进到卧室坐在床上生闷气。老公从外面挪进来，抱着我说，别生气了，自己的妹妹有什么好生气？要不今晚我们试试？我破涕为笑。
07
不久，我发现怀孕了。我不敢相信，跑了三家医院确认。
因为我得过甲亢，当时医生问我有没有孩子？我说没有，医生叹了口气说，那你以后可能很难怀孕。
我当时嬉笑着说，刚好我不想要孩子，以后连避孕套也省了！医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此后，偶尔我和老公房事的时候，忘了采取避孕措施，没有发生过意外。
我虽然一直被没有孩子养老这件事纠缠，可真有了孩子后，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在我的心理建设中，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
在经过无数次的心灵震荡后，我感觉这是老天给我的礼物，心里也就踏实了。
老公的反应是惊吓，可这次我不听他的，他也只能随我，只是眼里隐约有一丝不安。
当我的朋友得知这个消息后，她们的态度各有不同。
没有孩子的朋友给我泼冷水，说我自讨苦吃，这年纪生孩子，等不到孩子给自己养老，继承遗产刚好！
小玲很兴奋，将她所有的经验传授给我，甚至还给我一堆孩子东西，有育儿书、衣服、抱被、各种奶瓶奶嘴。我看着这堆东西，才感觉到我是要当妈妈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将孩子的东西全部拆洗完，晾晒在外面，经过阳光晾晒的衣服，混进一股阳光的味道，我深深地嗅了一下，抚摸了着自己的肚子，感觉到孩子似乎离我越来越近。
08
可接下来，我又陷入深深的焦虑。
我属于高龄产妇，看过医生后，才知道高龄产妇生孩子有很多风险。流产、生产中出现大出血、孩子畸形等，看得我心惊胆战。
我担心孩子有问题，质疑自己养不好孩子，更怕孩子未成年我就离开人世。
在巨大的压力下，我流产了。
医生解释说，我的身体条件不太好，所以才会流产。
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母亲来医院看我，说我真是瞎折腾，当初已经决定的事情，现在又后悔，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老了以后的生活谁知道是什么样子？
母亲说妹妹根本不是买学区房，只是想要钱去给妹夫做投资，她大姑姐投了钱后，全赔了，现在还每天向她们追债呢！我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脑子进水！
有没有孩子都会后悔，巷子里的流浪狗很自由，却没有归宿，围墙里的宠物狗有归宿，却都要讨好主人，人生这道选择题，怎么选都会有遗憾。既然选择了，就坦然面对，先过好每一天，才能有不留遗憾的未来。
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得很开心，也许我缺失了孩子带给我的充实感，可我也得到了别人没有的快乐。
老公的安慰很直接，你别再折腾了，我保证以后死在你后面，送你走了我再走！
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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